羹尧把头一点,才到书房,魏景耀便领周再兴前来,先请了一个安,然后道:“奴才姓周名再兴,雍王府载泽载总管和奴才是亲戚,听说二爷这里还缺一名长随,所以把奴才荐来,还望二爷恩准留在身边伺候,奴才能蒙二爷赏碗饭吃,终身感激。”
羹尧把他上下看了一下,见他口中成串的奴才二爷,活像一个积年听差,不由好笑,只得道:“既是载总管荐的,我决定将你留下来就是咧,不过跟我的人,却不许吃酒赌钱,在外招摇,如果犯了过,那却不管荐主的脸面再大,也要一样责罚咧!”
周再兴连声称是,又磕了一个头道:“奴才谢谢二爷恩典,一定小心当差,如果犯过情愿领责。”
羹尧把头一点,又命魏景耀带去见过大爷,这才说明,派在后园书房伺候,等到晚上更深人静,书房只剩下两人,羹尧不禁笑道:“贤弟怎么装得这样像,便愚兄如非事前得知,也决看不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咧!”
周再兴也笑道:“小弟本来就是这个出身,现在只算返本还原,还要装什么?不过依我说,师兄倒真得学习学习才好,您要打算做官,也得有一套才行,如蒙不弃,小弟倒打算倾囊奉赠,把这一套功夫的练法全告诉您尊意如何?”
羹尧不禁愕然道:“做官还得练功夫,这倒没听说过,你却跟谁学过来?”
周再兴又笑道:“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咧?方才小弟那一套,您他日见了上司和皇上,不也全用得上吗?”
羹尧这才恍然大悟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这算是你对我的回敬,对不对?”
周再兴正式道:“话却不是如此说,我们说要唱这台戏,就得唱做俱全,才能逼真叫座,您以为我是在骂您,含有对您回敬的意思那就错了,您请想,如果您不能扶摇直上,做到权高望重,我们能把这个乾坤扭转吗?您不随波逐流,先把各方弄好他,怎么能做得到咧?方今的朝廷之上,已经成一切全是主子奴才的关系,连奏折上,全公然如此,您不如此又怎么行咧?”
羹尧不禁默然,半晌方道:“果然必须如此,愚兄却仆病未能,只好做到哪里算到哪里了。”
周再兴道:“这却不行,所以我说您这套功夫必须学习,也就在此,要不然,此刻无妨,他日却必误大事,还望三思才好,实不相欺,从云师妹到师父,便周路两位师叔全说您才华盖代,智勇双全,便惜乎骄矜之气不免太重咧!”
羹尧忙笑道:“连云师妹也这等说法吗?那便太冤枉我了。”
周再兴又笑了一笑道:“这不是一时的事,我们且慢谈这个,您如今已经算是自家人咧,我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让您高兴一下,您这一份本来面目,决不适用于庙堂,却被赏识于江湖,今天在无形之中,您已经交下了一个忘年忘形之交,自己知道吗?”
羹尧道:“你说的是那位秃顶神鹰沙老前辈吗?此老却真是豪爽磊落可喜,起初我也只因他与恩师曾有过节,所以才那么硬挺了一下,却想不到他和恩师那场过节已由了因师伯等销融无事,早知道,我真懊悔,不应该那么对付他,冒昧过手咧。”
周再兴道:“妙就妙在这里,您如对他一味恭顺便不好了,据他对周路两位师叔说,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贵介子弟和官场人物,您既是恩师得意弟子,自不难将他那阴阳正反十三掌接下来,并不足奇,他佩服您便在一听他报出字号,便毫不含糊。明知他有绝艺在身,却不肯替师门丢人,非过手不可,中途如非他先跳出圈子,把话说明,你也决不会输口,这才实心实意和你订交,他既有话,必来奉邀,此人固然身怀绝技,更在青海回汉两面全有极大势力,师兄却不可大意咧。”
羹尧连连点头,又道:“昨夜的事,为我真正入门的伊始,相试亦是当然,但各位尊长,都说并非为我而设,究竟是对谁,贤弟能见告吗?”
周再兴连忙摇头道:“这在此时,还不能奉告,如果能说,各位尊长早对你说了。”接着,又笑了一笑道:“时候不早咧,师兄也该早睡才是,昨天已经累了一夜,明早您还得把入门的事去对考查人说一说,好好的谢谢人家才对。”
羹尧不禁脸上一红,搭讪着道:“时候果然不早咧。”便自上床就寝,第二天起来,周再兴已将地下扫好,捧上舆洗之具来道:“二爷您早,且请梳洗,早点已经吩咐厨下备好咧。”
羹尧慌忙接过低声道:“贤弟,此地无人,你为什么又这样起来?”
周再兴正式道:“您又忘了昨晚的话了吗?做此官行此礼,这却不可大意!”
羹尧只得答应,匆匆用罢早点,携了周再兴一同上马便向雍王府而来,等到府前,才只辰初,一问雍王尚未起床,秘阁僮仆并说:“王爷有话,前夜劳顿过甚,今日上午不便出来,二爷如果来得早一些,不妨先后园散步,他至早须到未牌才能相陪。”
羹尧心知有意为自己和中凤多盘桓些时,忙命再兴在外厢伺候,又向后园借荫楼而去,等到院落门外,且见孙三奶奶,倚着门前花树,正睁大了眼睛向前看着,一见羹尧走来,连忙笑道: “姑……”接着又改口道:“年二爷,您来咧,俺小姐昨日便吩咐过,给您预备下两式您最喜欢吃的点心,一清早起来,又着俺在这儿等着,只您一来,便进去通报,和往日大不相同咧!”
羹尧只一点头笑说一声:“劳您久候咧。”
便自进去,孙三奶奶却抢前一步,进了院落,向楼上大叫道:“小姐,年二爷来咧,您还不快些出来迎接。”
中凤却只从栏杆上探出半截身子,把手一招道:“今天我是煮茗恭候,您请上来吧,恕不远迎咧。”
羹尧见她今天打扮得愈加俏丽,斜凭在那栏杆上,便似一株带着露的牡丹在招展一般,眼角眉梢。全充满着喜气,不由心中怦怦欲动,连忙赶上楼去,一看孙三奶奶并未跟了上来,二婢也不在侧。便低声笑道:“师妹您早,我一向俱在您考查之中,自己还不觉得咧,现在已是真真一家人了,一切经过,容愚兄细说如何?”
中凤笑了一笑俏声道:“您不用说,我已全知道,所以略备茶点在此恭候,便也有谢过之意,您不怪我过去太嫌瞒着您吗?”
羹尧不禁一怔,又大出意料之外道:“师妹对我一番苦心成全,我感谢还来不及,焉有见怪之理,不过您怎么已经全知道咧?”
中凤又嫣然一笑道:“您且先别问这个,反正我已全知道便是咧!”
接着又道:“您且坐下来,我们慢慢的说不好吗?”
羹尧一看,那室中布置一新,当中一张小几上,放着一把长颈龙泉间片茶壶,两只单耳白玉杯,两付象箸,上下首,各设着一个座位,中凤一面肃客入座,一面提起壶来,在两只玉杯当中,斟上了茶,自己也坐下,举起茶来,红着脸笑道:“师哥既已入门,以后便一切话全好说咧,过去这几个月以来,我之所以有些话一直瞒着您,实在是本门规矩如此,虽然同门,在未经考查清楚之前,也一样是师兄妹,却不能视如太阳庵道友,必须经过上香,参拜烈皇帝神主,盟誓之后,才能算是自己人。所以一直为您担着心,直到昨晚,得到值年人的谕帖,才算把这颗心放了下来,又可喜周师叔竟肯当了您的接引师,此老虽然一向滑稽突梯,玩世不恭,对待后辈却极古道热肠,您既由他接引,只要您不犯大过,势必维护到底,便有什么疑难之事,如真竭诚求他,更无不应之理,我那恩师和顾师伯对他全是言听计从,您如不信,以后一试便知道了。”
羹尧忽想起周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