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手使劲擦着那张似乎没有眼睛的脸,硬毛沙沙作声,咽喉深处发出一种笑声,好象
一只破了的铃鼓在响:“人是最没记性的东西!那个同我要好的……分手时候她哭了,连我
也哭了,真是的……”他开始坦然地、不害臊地教我如何去搞女人。
我们坐在船艄上,暖和的月夜迎面飘来,在银波的那边,草原的边崖隐约可见,山岗上
闪烁着昏黄的灯火,好象被大地俘虏的星星,周围一切都在动荡,不停地索索地动着,过着
静默而执拗的生活。在这样可爱的凄然的静寂中,发出沙哑的话声:“有时候,她张开两臂
向我扑过来……”雅科夫的话虽然说得粗野,却不肉麻。在话里没有夸张,也没有残忍,只
有天真的、多少带一点哀怨的气味。天上的月儿也不害羞地精赤着身子,撩动人心,引起一
种哀愁的感觉。使我只是想起好的事,最好的事:玛尔戈王后和真实得令人难以忘怀的诗
句:只有歌儿要美,而美却不要歌……我象赶开微微的睡意一样,赶开这种幻想,重新向司
炉追问他的经历和见闻。
“你真怪,”他说。“叫我说什么好呢?我是什么都见过的。
你问我见过修道院没有?见过呀!那么下等酒馆呢?也见过。
绅士老爷的生活,庄稼汉的生活,什么都见过。我也大吃大喝过,也饿过肚子……”他
好象走在深谷上摇摇晃晃的险桥上一般,慢慢地回想起来:“比方我偷马关在警察局里的时
候,我以为我一定会上西伯利亚去了。我听见警长因为新房子里的炉子冒烟正在骂人。
我就说,‘老爷,这个我能修好。’他劈头喝倒我:‘住嘴,连最高明的师傅都拿它一
点办法也没有……’我说:‘有时候,羊倌比将军还高明呢。’我那时候以为反正是要上西
伯利亚去的,对于什么事都很大胆。警长就说:‘那么你试着修吧,不过,你要是弄得更
坏,我要打断你的骨头。’两天两夜工夫,我把这件事完全做好了。那警长吃惊了,大声
叫:‘混蛋,木头!你这么高明的工匠,竟去偷马,怎么回事?’我说:‘老爷,这简直是
蠢事。’他说:‘真是蠢事,我真有点可怜你。’唔,他说可怜我,你瞧,当警察的这种残
酷的人,却也可怜起别人来啦……”“这又有什么呢?”我问。
“没有什么,他可怜我,还要怎样呀?”
“干吗可怜你,你是没有人性的石头呀!”
雅科夫和善地笑笑:
“你真怪,你当我是石头吗?石头,你也得可怜它。石头也有它的用处。街道也得用石
头铺呀。万物都应当爱惜,没有一样东西是白白存在的。沙子算得什么?沙子上边也会长出
小草来……”司炉这一说,我更加明白了:他知道一种我所不理解的东西。
“你看那厨师怎样?”我问。
“你说‘小熊’吗?”雅科夫冷淡地说。“对他怎样看?这丝毫没有什么可说的。”
这是真的,伊凡·伊凡诺维奇是一个很正派完美的人,没有一点可以指摘的。他只有一
件事很有趣,他不喜欢司炉,常常骂他,可是却总拉他喝茶。
有一天,他对雅科夫说:
“要是现在还有农奴制度,而且叫我做你的主人,象你这种好吃懒做的,我一星期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