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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第1页)

正月初七的下午申时,赵桓在清心殿召见了李纲。

清心殿位于大内后苑东门内,前后左右与宜圣、化成、金华、西凉诸殿,翔鸾、仪凤二阁,以及华景、翠芳、瑶津三亭相邻,共同形成一处环境幽雅的宫殿群落,是皇帝及其内室的日常消闲之处。赵桓在此殿召见李纲,一来含有亲近宠信之意,二来说明这次召见具有某种私密性质。这是李纲的猜测,这个猜测在召见中果然得到了验证。

接到赵桓的召见旨意时,李纲刚从何灌兵营回到行营司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大半天顶风冒寒的奔波视察,李纲累得够呛,手脚也冻得麻木了。他正斜靠在一张太师椅上饮茶小憩,苦中作乐地自嘲我这也算是“人日”去城外踏了个青时,赵桓的旨意就到了。李纲不敢怠慢,立刻振作精神理好冠服,就随着传旨太监入宫而来。

入宫后,那太监没有引他去延和殿,而是七折八拐地带他进了宁阳门,李纲便揣测,皇上在这次召见中,恐怕是有点特殊事情要谈。

赵桓已在清心殿里等着李纲。李纲进得殿来,行过叩拜大礼,赵桓赐座,挥退左右,便问起目前的备战情况。连日来李纲是事必躬亲,对各方面的情况皆了如指掌,叙说起来自是如数家珍。于是他便将自初四下午开始至今所做的事情,从政治动员、城垣修整、兵力部署、后勤保障等方面进行了全面奏报。

他奏报的内容很扎实。诸如京城四壁禁军正兵的兵力配备、厢兵保甲以及民间义勇的组织使用、左右中马步三军预备队的安排、前军后军对储粮四十万石的延丰粮仓和城壕干涸的樊家冈地区所采取的重点防卫措施等,他都说得相当具体,甚至具体到了许多烦琐的数字。这样的奏报,是舒舒服服地坐在衙门里仅靠听取下属汇报办公的官僚绝对做不出来的。由此不难想见,这三日里李纲的工作量是如何繁重。

赵桓半闭着眼睛仰靠在御座中,一面很关注地倾听,一面不时地微微点头。从这个神态上看,他对李纲所做的一切都是满意的,也是放心的。李纲自己也认为,他已经在现有的条件下尽到了最大的努力,不应当遗有什么可挑剔之处。然而赵桓听完以后,却一言不发若有所思。这使李纲不免有点心虚,难道这里面还有疏漏?

“卿之所为面面俱到,甚慰朕心。”过了一会儿,赵桓终于表态了,“区区三日,而令我汴京城防大为改观,实属不易。此皆卿夙夜辛劳之功也。”李纲连忙起身拜道:“为国操劳乃臣子本分,不敢言功。”

“爱卿平身,还是坐下说话吧。”赵桓看着李纲坐回座椅,脸上浮动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莫测神色,“除此之外,卿尚有何言?”

“备战之事臣已奏毕,但候皇上谕示。”

“唔,那么朕叫你看一样东西。”赵桓稍稍提高了些声音,向外叫道,“黄金国,把东西拿过来。”随着叫声,已晋升为入内内侍省副都知的黄金国抱着一个黑漆楠木匣子由侧门走进大殿,面向赵桓躬身侍立。赵桓对他做了个示意,黄金国便转身走过去,将匣子放到了李纲身边的案几上:“请李右丞过目。”

李纲不知赵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踟蹰片刻,动手将匣盖打开,却见装在匣子里的,是满满的一堆奏折。李纲怔了怔,未敢擅动,迷惑地欠身向赵桓问道:“皇上,这是……”

“这是三日里臣工们弹劾你李右丞的奏折,大约有百十道吧,平均每日总有个三四十道,你看不算少吧?”

李纲的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额角不由自主地渗出冷汗。他忽地起身,扑通跪倒:“臣下愚钝,不知何罪之有,望皇上明示。”

“起来起来,坐下说。”赵桓挥手让李纲坐回原位,“朕何曾说你有罪啦?常言道,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弹劾归弹劾,朕却未必听风便是雨。”

“是,皇上圣明。”李纲臀部轻挨座椅,心情忐忑地问,“但不知群臣弹劾李纲何事,臣下谨聆皇上训谕。”

“林子大了,百鸟杂陈,什么叫声都有。朕懒得去看这些七嘴八舌之物,卿亦不必过于在意,知道有这么回事就罢了。”说到这里,赵桓顿了顿,吩咐黄金国,“这些东西留着无用,都烧了吧。”

“奴才遵旨。”黄金国应声而去,从外面端进一个火盆,当着李纲的面将那些奏折从匣子里取出,一一投入火中。须臾,匣内的奏折便统统化为灰烬。黄金国便端起火盆退了出去。

“李爱卿,你看此事如此处置如何?”

正在发愣的李纲听到赵桓的问话,慌忙再次离座叩首:“臣李纲肝脑涂地,不足以报皇上天恩于万一。”

这时赵桓也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李纲搀起,对李纲抚慰道:“李爱卿无须多心,朕是如同信任自己的臂膀一般地信任你的。希望你继续努力,心无旁骛,恪尽职守,积极备战。只要汴京保卫战打得漂亮,无论什么人弹劾你什么事,朕皆当作子虚乌有。”李纲诚惶诚恐涕零发誓:“臣下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皇上知遇之恩。”赵桓庄重地点头道:“朕相信你是能说到做到的,那么朕就不多耽搁你的时间了,你忙你的去吧。”于是召见结束,李纲再拜而退。

对群臣弹劾李纲的事做这样的处理,是朱后给赵桓出的主意。起初赵桓看了那些弹劾奏折后,是对李纲产生了相当的不满的,曾欲就某些所谓专横跋扈之事当众责训李纲。朱后听说了这事,婉言劝止了赵桓。朱后说,有言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既委重命于李纲,若又掣肘其间,教其如何号令三军?那些弹劾中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皇上能辨得出吗?若依着那些弹劾罢了李纲,有何人可堪替补其职?眼前朝中万事,唯以守城为大,余者皆属末节。倒不如假借此事示恩于李纲,以坚其忠君报国之志。赵桓闻听其言有理,因此才改弦更张,上演了当着李纲的面焚烧弹劾奏折的一幕。

望着李纲衔恩而去的背影,赵桓比较满意自己刚才的那番表演,认为他这个皇帝已经悟出了为君之道,历练出了专业水准。

然而他想错了,这出戏的效果,其实并不尽如其愿。

虽然李纲不擅权谋,但他毕竟为官多年,不是毫无政治经验。赵桓当堂焚毁奏折,其中的作秀成分他一眼便看得出来。这是皇上信任我李纲的表示吗?非也。假如真正信任我李纲,根本就不必将那些奏折端给我看,对其置之不理将其束之高阁不就完了嘛。把那些奏折端到我眼皮底下,不是有意敲打我李纲,还能是什么意思?至于赵桓所说的那些奏折他一概懒得看,那就更是连傻瓜也不会相信的了。皇上到底是初学乍练,这场戏让他演过了头。

当然,李纲的这个心理活动是不敢稍有显露的,赵桓作秀,他也得跟着作秀,而且在作秀中还得尽量压制着对赵桓的艾怨。因为他知道,作为臣属,对皇上产生不满情绪是非常危险的,有百害而无一利。况且不管怎么说,皇上现在对他的倚重并未动摇,这就是很大的恩典了。在这一点上李纲的确是心存感激,所以李纲的作秀就比赵桓显得真诚得多。

回到行营司阅事房,李纲命人沏了一壶浓茶送过来,独坐房中自饮良久,心头的郁结依然挥之不去。皇上说的那句话总在他的耳边萦绕不休。只要是汴京保卫战打得漂亮,无论什么人弹劾他什么事都可当作子虚乌有。如果打得不漂亮呢?就算是打得漂亮,时过境迁,皇上真会如其所言,对那些弹劾之辞一概置之不理吗?他忽然觉得,他的处境,与何灌的处境其实并无本质的区别。想到这里,他禁不住身上打了一个激灵。

李纲坐直身子,做了几下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人世间有些问题本来就不可想透,想透了只能徒增烦恼枉添悲忧。

为了转移思绪,李纲考虑起他正在构思的一首诗词。这首词他已酝酿了一些时日,由于连日奔忙,尚未连缀成章。此刻吟哦起来,忽觉灵感遽至。他遂取过纸笔,伏案一气呵成。其词调寄《喜迁莺》,标题为“真宗幸澶渊”。其词曰:

边城寒早,恣骄虏,远牧甘泉丰草。铁马嘶风,毡裘凌雪,坐使一方云扰。庙堂折冲无策,欲幸坤维江表。叱群议,赖寇公力挽,亲行天讨。缥缈,銮辂动,霓旌龙旆,遥指澶渊道。日照金戈,云随黄伞,径渡大河清晓。六军万姓呼舞,箭发狄酋难保。虏情詟,誓书来,从此年年修好。

此词抒写的是景德元年寇准力排众议,劝使宋真宗放弃南逃计划,御驾亲征抗辽,最终与辽国缔结澶渊之盟的前朝旧事。从表面上看,它纯粹是一首颂歌。实则李纲是通过对往事的赞颂,隐晦地表达了对其所处之现状的不满。作为一个忠君思想根深蒂固的臣子,李纲心中的牢骚,也只能使用这种曲折的方式稍作宣泄。

词作写完,李纲从头至尾通读一遍,心绪舒展了一些。这时他才注意到,由于今日一直忙碌在外,案头上又积压了厚厚一摞文札。他正要动手批阅那些文札,许翰来了。

备感知音稀少之苦的李纲见了许翰甚觉亲切,连忙起身相迎,呼唤侍卫上茶。许翰忙说不必了,李大人事繁,我说几句话便走。李纲道好吧,我的确是正忙得焦头烂额,许大人既不见怪,我也就不客套了。说着,两人落了座。李纲恳切问道,许大人专程而来,有何见教?许翰未曾开言先向房门处瞅了瞅。李纲道不碍事,我身边的人都很可靠,有话但讲无妨。

许翰便低声说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想提醒李大人一句,有些舆论对李大人很不利,要提防有人在背后放冷箭插刀子。李纲苦笑一声道,防不胜防,冷枪暗箭都已经使出来了。皇上接到的奏章已有百十多件。许翰愕然地说,竟有此事吗?这简直是不可理喻,把你李伯纪整垮了,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李纲说好处总是有的吧,不然他们何苦给我找碴儿,吃多了撑的?许翰说如果汴京守不住,休说什么好处不好处,大家的脑袋都得让金人当球踢。李纲说可是总有些人,心里想的事跟我们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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