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毓颔首:“我看着他写,他应当可以写得更流畅。”
“他有仿写的能力,”阿薇斟酌着道,“也许在章大人自己看来,这字拿不出手,得了七八分的皮毛,骨未必能有三分。
若是这般书写,离写出一手骨血健全的金体差了十万里。
但是,他拿到外祖母的字帖不过短短一顿饭的工夫,前前后后观察分析,也就只有这点时间。
如此状况下,他能写成这样,足见平日功底。”
阿薇说到这儿,思绪顺畅极了:“金体难练,难再筋骨,想要写得透,除了天赋之外,也要大量的练习。当年京中盛行金体,章大人一定认真练过。”
长年累月,日积月累,勤勉永远不会辜负人。
章振礼练得出来。
沈临毓赞同阿薇的看法:“他在藏拙,若非心虚,何必藏着掖着?”
若说怀璧其罪,章振礼那般出身,书法还成不了他的罪。
除非,他自己明确知道这一手露不得。
尤其是在沈临毓这儿露不得。
可偏偏,棋盘虽大,沈临毓和长公主明修栈道,陆念与阿薇暗度陈仓,加上定西侯在千步廊里积极地鼓动着不知内情的人哄抬这书道会,愣是把安国公府这对叔侄的路给逼没了。
哪怕掂量着写出这么一幅字来,却也只会让嫌疑越发重些。
“可惜,暂且还见不得他写金体,”阿薇感叹了句,“想来,他也没有必要再用金体。”
说完,她就察觉了一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阿薇循着看过去,对上了沈临毓的视线。
沈临毓没有再看那幅字,他直直看着阿薇的眼睛:“我手中有一份仿金体。”
阿薇一愣,下意识觉得后头跟着的不是什么“好话”,不由抓了下收在袖中的手。
“冯正彬的那封遗书,”沈临毓一字一字,不疾不徐,“他作为金太师的女婿,金体写得有些模样,虽然几年不曾再写,但那两天正以此字体抄写经文,而那份遗书也是一样的字。”
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弛了下来,连原本收紧了的呼吸又重新平顺了。
阿薇听懂了沈临毓的意思。
不是要挟,也不是以此让她亲口认下冯正彬的死因、进而承认自己的身份,而是商议。
商议着能不能、要不要把那封遗书给章振礼“分析品读”。
阿薇问:“冯正彬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章大人应当看过吧?”
沈临毓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确没有逼迫之意,但阿薇姑娘防心重、或许会误判他的意图,而后就是一通阴阳怪气。
沈临毓倒是不怕被甩脸色,以前也有说错话的时候,但阿薇姑娘能明白他的想法、了解他的用意,还是叫他的心不由地雀跃了下。
“他看过,”沈临毓的语气轻快了些,“当时全在说案子,他也说案子,并没有点评过字。”
“分析字体真假,不止要动口,还要动手,”阿薇想了想,道,“他不敢让人知道他写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金体,甚至为此把行草楷样样皆通的本事都掩藏了。
现在也好,他善书的名头冒出来,正好也该听听他如何评价冯正彬的金体,以及那封遗书的字。”
点评之时,正统的、冯正彬的、遗书的,各自的特点都会被列出来放大。
章振礼想要分析得当,必须言之有物、甚至落笔演示。
若装傻充愣,那……
阿薇想,这算是一个好主意。
岑文渊因科举舞弊掉了脑袋,又收受了“学生”们的大量供奉。
冯正彬是他的学生,是负责科举的礼部官员,牵扯在其中,他的死本就是乱账一本。
阿薇不怕自己被扯出来,也要对沈临毓的关照暗赞一句“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