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洛阳的那一天,寒风凄凄,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上官婉儿披着披风,手里揣着火炉一步步跟着明崇俨往外走。
等二人走到大门时,却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来俊臣直直站在门边,看见上官婉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上官婉儿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她还没忘前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来俊臣的一时兴起,她怎么会被贺兰敏之发现,怎么会闹到太平公主那里去,又怎么会搞出一堆她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的少女心思?
来俊臣拽住了她,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这是我的赔礼。”他张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条碧绿的丝带,这是一条相当漂亮的发带。
“我不要。”上官婉儿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投向别处,“你给别人吧。”
她用力把自己的手□□,快步往马车上走。
明崇俨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抱着手没正行站在一边的来俊臣,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为了搞好儿女之间的关系而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他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又强调了一遍:“我走了,你千万不要给我闯出什么大祸听见没有?”
“哎呀,听见了听见了,”来俊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走吧,等会儿赶不上时间了。”
明崇俨又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上了车。
来俊臣看着慢慢驶远的马车,低头笑了一下。
车厢里,上官婉儿好奇而又克制地掀开了一点点窗帘看着外面,清晨的长安城还很安静,冷冷清清,路边偶尔能听到小贩叫卖的声音,她张望着,看着这新奇的世界。
突然一个熟悉的牌匾闯入了她的视线,上官婉儿猛地把窗帘甩下来。
明崇俨注意到上官婉儿的反应,便往外看了一眼,看到明月楼时,心下了然。
“你知道明月楼上的牌匾是谁写的吗?”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明崇俨笑了笑:“孩子气,那可是一副好字啊,当初这人喝得酩酊,大笔一挥写下这明月楼三字,被当时的花魁拓印下来做成了牌匾。他这一手字可是道尽了这锦绣长安的繁华啊!”
“那人是谁?”上官婉儿问道。
“他的名字到如今也算是赫赫有名。”明崇俨卖了个关子,接着平静道,“长孙无忌。”
上官婉儿愣了片刻,她问道:“是那个修订《唐律疏议》的长孙无忌?”
“正是。”明崇俨叹息道,“长孙无忌其人可谓有太宗遗风,只通过这一手字,便不难窥见这人挥笔之时的风流意气。”
“可是他已经死了。”
“是啊,自缢于黔州,”明崇俨遗憾道,“可惜不能一瞻此人风采,实在是生平一大憾事。”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明崇俨又道:“长孙一家获罪后流放岭南,我曾路过那里,其后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滴水成冰的天气,他们只身着单衣,冻得青一块紫一块。”
上官婉儿垂下了视线,她不禁想到了自己和母亲郑月,开口道:“可惜。”
“是啊,”明崇俨赞同,“我路过时,有一位夫人冲出来,跪在我面前求我救她的儿子,即使旁边的官兵拿鞭子抽她,她也不曾后退,我不忍心,便随着她看了一眼,那孩子已经快冻死了,气若游丝,我便花了钱把人买了下来,带在身边。”
上官婉儿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那孩子叫长孙俊臣,”明崇俨慢慢道,“据说是他刚出生时,有道士经过,说此儿将来必要辅佐一代明君,在朝堂上开创自己一番大事业,长孙无忌大喜,便给他取名俊臣,取自《论语》中的君君臣臣之意。”
上官婉儿愣住了一会儿,她没想到那个放浪形骸的少年居然有着与她相似的家世背景,“那来俊臣……”
“正是长孙俊臣。”明崇俨陷入了回忆之中,叙述道,“我把他救走之后,怕别人查出他的身份,便做主给他改了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