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洛阳龙门。
春雨淅淅沥沥,路边青瓦白墙,墙角伸出的一两缕草叶翠□□滴,走在路上,空气里都是湿润的青草气息。偶尔有鸟鸣声响起,回荡于街道之中,愈发幽静。
深青色的檐下,一个头扎碧色丝带的女童百无聊赖地站着。
上官婉儿把伞撑开搁在肩头,认真看着从屋檐上掉下来的雨滴,身后有时会有一两句对话传入她的耳中。
“我有当今陛下的手令,你们这样做是抗旨!”明崇俨忍无可忍道。
“明大人,”一个笑呵呵的声音响起,“这大佛修建本就是我们佛教僧人的工作,您作为道家门人,实在是没有参与进来的必要啊。”
一声巨大的拍桌声响起,“善导!你这文书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明大人,你消消气,本来这件事就是我们这些僧人的分内之事,您大可以在一边游山玩水,就当度假,等我们做完了,再一起回长安,您好交代,我们也好交代不是?”
明崇俨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今天让善导在文书上签字之事怕是难之又难,他平静道:“善导,我再强调一遍,此事事关洛阳数万百姓性命,这敕造文书你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明大人,你又何必为难我呢?”半晌,善导和善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崇俨自知今日此事已无商量余地,只好转身出门:“婉儿,我们走吧。”
上官婉儿垫脚把伞举过他头顶,明崇俨笑了笑,伸手接过伞柄:“等着急了吧?”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没有,看屋檐上掉下来的雨也很有意思。”她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个僧人不愿意给你签字?”
“他也没办法。”明崇俨叹了口气,“就算他愿意签字,他手底下那几十号人也不答应啊。”
“是因为武后吗?”上官婉儿沉思片刻道,“武后重佛轻道,本来这些僧人是武后重用之人,如今你天降来此,还说要参与佛像修建,他们担心你争宠?”
“不止如此,这其中肯定还有陛下的手笔。”明崇俨皱着眉想了想,“他派出的几次刺杀行动都没把我们弄死,如今估计就打算在佛像修建一事上下绊子,届时修建不力,他就正大光明给我赐罪。”
“可是这不是关系到龙脉的大事吗?”上官婉儿忽然抬头看向明崇俨,“陛下若是阻挠此事进程,不怕洛阳出事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明崇俨环视了一圈周围,行人来来往往,几个孩子嬉笑打闹着越过他们二人,“天家所居庙堂之高,百姓与他们而言,不过微尘。”
上官婉儿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明崇俨摇了摇头:“除非我们有人手,否则光凭我们,要做成此事可谓艰难至极。”
“我们银子不够,来的时候也没带多少人手,恐怕此地军队也不愿意掺和此事……”上官婉儿沉吟道,“还有别的办法可想吗?”
明崇俨想了半天,突然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重重山峦,点了一下头:“有。”
上官婉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恍然道:“你的意思是,招安?”
“听说此地山匪猖獗,若是能够作为我们的人手,事情大概就能简单许多。”明崇俨慢慢说道。
“可是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从善导手上拿到文书。”上官婉儿担忧地望了一眼远处的青山,“此地山匪能猖獗这许多年,屡禁不止,恐怕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就凭我们,想要招安他们,恐怕也是在痴人说梦啊。”
明崇俨点点头,赞同道:“的确,若是其他人来做此事,确实难如登天,但于我们而言,却要简单许多。”
上官婉儿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一脸从容的明崇俨,心下松了一口气。
细雨濛濛,赵谦站在树下,听着房间里痛苦的惨叫声焦急万分。
眼见着一盆盆清水送进去,一盆盆血水送出来,赵谦恨不得以身代之。
“大当家,”一个仆人小步跑到赵谦身边,低声道,“二当家和三当家带着人去‘打猎’了。”
赵谦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突然又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痛至极的尖叫声,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什么二当家、三当家全被他抛到了脑后,就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让其他人下去。
仆人面对着赵谦慢慢退下去,走到门口时,隐秘地冲着早就候在那里的一个山匪点了一下头,山匪眸中划过一丝了然,他嘴角噙着笑,转身走了。
这个山匪走到了山坡边,附在一位黑髯大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这位大汉大喜道:“好!”
“老三,怎么样?”一位虎背熊腰的男子看到大汉的表情,焦急道,“赵谦那小子那里如何?”
“二哥,”这位黑髯大汉正是山寨二当家孙虎,他面带喜色对三当家廖角道,“不出我们所料,赵谦那婆姨果然难产了,如今赵谦什么事情也管不上,只顾着在他婆姨门口转来转去了,心焦他那老婆孩子去了。”
“太好了。”廖角大笑道,“当时下的药果然有效!我早就看不惯赵谦这小子假模假样了,如今正是我们夺权的好时候。”
孙虎也高兴,但他还是留了一丝心眼:“我们还是要小心,赵谦毕竟做了这么久的大当家,万一走漏了消息,我们可就难办了。”
廖角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挥手下令:“叫兄弟们把嘴给我闭紧了,谁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我就把他全家丢进蛇窝里去,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