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再是狡猾的狐狸秋霁言,而是慕容言,此时此刻,没有谁比他更配得上“慕容”这个南楚王姓。
祭文念完,慕容言在摆放供品的案前点香叩首,台下众人跟着又跪了一次。
我随着人群起身,暗等好戏开锣。果然香烛刚刚点燃,晨雾弥漫的云湖中心湖水荡漾,并慢慢剧烈起来。
岸边的人们渐渐察觉异常,全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
只见湖心一只黑色的巨型龙尾骤现于不住翻腾的水里,又在无数的抽气声中急速隐没。还没等大部分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颗硕大的龙头忽然浮出水面,当场吓得很多人再次扑跪地上。哗然之声四起,百姓慌张后退,禁卫军中不少人本能地弯弓搭箭,想射杀怪物。
这云湖祭说是祭祀楚国百姓崇敬的龙王,保佑风调雨顺,但谁也没见过真龙,此时冷不丁碰上,就好比叶公好龙,四肢瘫软连路都不会走的大有人在。让我看了着实好笑,不过也幸亏没有胆大到敢下水一探究竟的人,否则我操办的这尾假龙堡准露馅。因为时间仓促,深识水性的人难找,龙身又制作不易,所以为省事我只做了龙头和龙尾,反正有这两样已能让人看出是龙。
狐狸适时地厉声阻止要射箭的禁军,百姓里我安排的几个手下此时也喊道:“龙王显灵,天佑大楚。”
黑龙见机又露出了头,两只黑洞洞的大眼凝望高台上昂然而立的狐狸,仿佛在做无声的交流。
此时,慌张的官员与百姓渐渐安静,屏息注视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没人能说清楚到底过了多久,龙头缓缓向下沉去,湖面带起一片旋涡,龙尾露出轻拍,溅起的水花在薄雾中显得异样迷离,犹如梦境。
“平王上承天命,龙王显灵,天佑大楚。”当大多数人从这场梦里醒来时,已经淹没于呼喊的海洋中,并且很快不由自主地跟着叫了起来。再也无人关心是谁第一个如此喊的,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停止。
我垂头抿唇,一切比想象的还要顺利,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盲从。不过,这只是第一步。
远方传来几声清脆婉转的鸟鸣,在此刻人声嘈杂的云湖边,竟出奇的响亮。众人寻声望去,见一只全身火红的大鸟从云湖旁的山上飞下,在高台上空来回盘旋,鸣叫不止。
狐狸有些诧异地望向我,摆出副不知道我还有后续手段的样子。我微微一笑,示意他不用担心。
那赤鸟又飞低了些,底下的百姓清晰地看见它翅膀上闪亮的羽毛。
“刚才龙王显灵,难道现在连凤凰也出世了?”不知是谁最先说出的话,很快便惹来更多人议论。
一只被伪装过的驯养大鸟,只要出场时机合适,未尝不能成为凤凰。我暗笑,先有水中惟妙惟肖的假龙现身,此时疑神疑鬼的百姓就算看见只乌龟没准都能说成神龟,何况我又布了些煽风点火的人在中间,自然引得众人往歪处想。
没等我乐完,赤鸟已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俯冲向地面上的我。我故作害怕地伸手挡头,那鸟离我还有段距离时,又忽然拍翅向上,只余一片在阳光下闪着五彩光华的羽毛飘然而落,安稳地躺在了我举在头顶的手心中。当我放下手时,赤色大鸟只留下道迅捷的掠影。
静,人山人海的场合,却静得只能听见湖水流动的声音。
我举着羽毛茫然四顾,瞥见身侧依旧面无表情的曹茗月,心里隐隐感到不妥,却没有更多时间再去思索,因为狐狸已经冲我伸出了手。
晨雾消散,他背后的湖面上到处闪着金色的阳光,越发衬托出身为王者的威严。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上高台。曾经我站在台上,他站在台下;而刚才他站在台上,我站在台下;如今大家平手,我们终于站到了一起,并且靠得如此之近,同享众人的膜拜。
站在大臣群里的白夜抢先而出,俯身跪倒,高声道:“陛下得龙王襄助,娘娘得凤凰认可,我大楚必千秋万代,昌盛不息。”
众臣回过神来,全跪倒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湖边的百姓也纷纷下跪,跟着呼喊,从那些压得不能再低的身子可以看出,大多数人已经心悦诚服,而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人群的欢呼还在继续,我和狐狸已准备上车返回宫中。
蓦地,走在我身侧的曹茗月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四周簇拥着我们的宫女急忙上来搀扶。
我暗暗挑眉,看她虚弱的样子,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走上前关切地问:“曹姐姐,你怎么了?”
我边说边若有若无地瞅了眼发现异常凑过来的狐狸,他则回我个貌似光明磊落的眼神,然后温柔地问道:“茗月,哪里不舒服吗?”
曹茗月这会儿额头冒汗,呼吸微弱,她身边的侍女代答道:“陛下,娘娘这几日身子一直不适,今日想是受了些惊吓,还望陛下能速送娘娘回宫,请御医诊治。”
“陛下,不如你和曹姐姐坐车先走,方便赶路,臣妾随后就到。”我体贴地接口,人家明摆着不欢迎我同乘一车,这种小事自要显出我的宽宏大度。不过某只狐狸的皮最好绷紧些,如果御医真诊出某人有孕,我会让他知道小狐狸也不是这么好养的。
狐狸显出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模样,对我的话表示赞同,扶着曹茗月上车而去,隐隐让我闻到一丝阴谋的气息。不过,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倒也不如何惧怕。
狐狸和曹茗月的御辇快马加鞭,不消片刻就把身后我所乘坐的马车甩下一大截。保护车队的人马此时也被分割开来,跟在御辇四周的是大批的精锐禁卫,而我车旁的护卫人数则明显稀少。
我这时早看出端倪,正暗暗冷笑,车外一声呼喝,金石之声随即响起,车壁上更传来咚咚两声,似乎有东西钉在了车上,幸亏车壁厚实,才未能射穿。
还好没穿窗而入,我暗舒口气,却并不如何担心。果然,不过片刻工夫,车门就被极端粗鲁地打开,一张不太情愿的年轻男人脸孔探了进来,叫道:“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快下来!”
听了那人蛮不讲理的话,同车的秋雨脸色煞白,虽然浑身战抖,却还是颇为忠心地挡在我面前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告诉你……”
没等她说完,年轻男子早不耐烦地掉头离开。我则笑眯眯地拍拍被吓住的秋雨,安抚道:“别担心,他是负责保护我的。”
我从马车里出来,发现地上躺倒的多半为本应负责殿后的禁军,而此时还拿着剑警戒的全是黑衣劲装的大汉,不由满意地点头。我眼珠一转,看见明显早准备好,就等时机一到便来救援,此时却只能举剑傻站在外围的北羽及其手下,不由温柔笑道:“北羽,我嫌你家主子办事太没效率,所以用了自己人,你不会见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