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的人,也当然是高手无疑了。凌云凤心想:“天都与世无争,除了昔年曾打败阳宗海之外,并未结有任何仇家,这个人是向他寻仇的呢?还是来找他试招的呢?”她听出只是两人交手,先放下了心。要知霍天都在天山苦练十年,剑术已将练到通玄之境,天下能够将他打败的也不过是有限几人,凌云凤自不必急于助战。当下绕过石屋,想先看个明白。
这一看颇出凌云凤意外,但见与霍大部交手是一个身材瘦长的老和尚,另有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胖子在旁观战,这两个人凌云凤都不认识。那老和尚使一柄戒刀,使到疾处,只见一片刀光,在场中交手的虽然只有两人,但却似几十个高手在那里恶斗,看得凌云凤眼花缭乱。
激战中只见天都长剑一挑,幻起千重剑影,这正是他新创的一招“流星赶月”,可以在一招之内,连刺十八处不同的方位,端的厉害非常,凌云凤见他使出这招,心想那老和尚最少也要带三几处伤,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只见那老和尚的戒刀挥起一圈银虹,刀法也快到了极点,但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耳内嗡嗡嗡作响,凌云凤尚未曾看清楚,两条人影已倏地分开。那老和尚哈哈笑道:“乔老怪果然没有夸张,当今之世,你的剑法的确算得是数一数二的了,不枉我到天山一遍。”
霍天都按剑说道:“老前辈可是昆仑星宿海的摘星上人么?”那老和尚笑道:“你的眼力也很不错,从我的刀法上认出我来了。嘿,你可知道我的来意么?”霍天都道:“倒要请教。”摘星上人道:“听说你搜罗了十几种罕见的剑谱,又新创了天山剑法,乔老怪盛道你的了得,我不相信,所以特来试试,如今已试过了,确是不凡!你的剑谱值得我借来一阅了!”听这口气,似乎根本就不考虑霍天都肯不肯借,似乎他向人家借东西,还是给了人家的面子!
凌云凤心想。”原来他就是摘星上人,闻说他昔年在皇宫里败于张丹枫剑下,从此消声匿迹,想不到如今却到我的门前闹事。天都珍贵剑谱,如同性命,断不肯轻易借给他。”
果然霍天都微露愠色,朗声说道:“老前辈说笑了,以老前辈的身份武功,怎会觊觎晚辈的剑谱?”摘星上人道:“我不是要你的,且借一借,到期奉还。”霍天都道:“我的天山剑法尚未练成,再说,敝帚尚且自珍,何况我家两代的心血?请恕晚辈不能从命!”
摘星上人双目一张,怪声说道:“我肯向你借剑谱,那就是赏识你了。你这小子居然不识抬举。嘿,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刚才只是试招,现在我可不和你客气啦。”霍天都气往上冲,怒声说道:“我看在你一把年纪,尊你一声前辈,自己不顾惜身份,那也就休怪我无礼了!”长剑一挺,一招“雷电交轰”,立即将摘星二上人的戒刀荡开,这一招乃是天山剑法中最刚猛的一招,剑光闪烁,隐隐挟有风雷之声,当真就似雷轰电闪一般!
摘星上人哈哈笑道:“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你也不知我的厉害,你以为恃着这手剑法,我就没法奈何你么?”只见他戒刀一起,左掌突然在刀下突出,掌势飘忽,声东击西,在刀光一闪之下,啪的一声,手掌先按到了霍天都的胸膛,这一掌若然给他按实,霍天都不死也得重伤!幸而霍天都的内功也已到了一流境界,一见不妙,立即吞胸吸腹,摘星上人的掌缘沾上了他的衣裳,掌力未吐,便给他消解了。可是摘星上人已抢到了先手,施展刀中夹掌的绝技,继续进招,把霍天都逼得步步后退!
原来摘星上人自败给张丹枫之后,无时不想复仇,他和乔北漠同住昆仑山,一在前山,一在后山,距离三百多里,间中也有往还。他听乔北漠说起霍天都的剑法精妙无比,便想来强取他的剑谱,心想以自己的功力并不输于张丹枫,最忌的是张丹枫双剑合壁的剑术,若然自己也练成了上乘的剑术,当可与张丹枫再决雌雄。乔北漠自己要闭门苦练修罗阴煞功,乐得怂恿摘垦上人去与霍天都为难。
摘星上人邀了他的好友胖金钢曲野樵同上天山,二话不说,便迫霍天都动手,试出他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这才开口向他借阅剑谱。摘星上人的辈份极高,一向傲慢,在他心目之中,的确认为是自己向霍天都借剑谱乃是抬举他的。
摘星上人以独创的“摘星手”驰名武林,刚才为了要试霍天都的剑法,所以只用戒刀,如今双方变面,他的看家本领便拿出来了。“摘星手”以快、狠、多变号称三绝,施展开来,非同小可,左手的肉掌比右手的戒刀厉害得多,不过十余二十招,就杀得霍天都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摘星上人哈哈笑道:“知道厉害了么?你不借也得借了!曲老弟,你进屋子去把他的剑谱都搜出来,我费掉他的武功,免得他日后罗唆。”曲野樵笑道:“早就该如此了,偏你要和他多说好话,咄,那边站着的女子是谁?”原来正在这个时候,凌云凤也在大石后跳出来,身形一露,便即冷笑道:“好不要脸,想来偷东西么?还有我看着你这小贼呢!”
声到人到,剑光起处,有如银虹疾吐,倏地射来,那胖金钢曲野樵也是一流高手,他的外家功夫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寻常刀剑,还未必伤得了他。但他见凌云凤捷如飞鸟,剑法凌厉,却也不敢轻敌,凌云凤长剑刺到,他也已取出了他的独门兵器——八角紫金锤。这一对宝锤,名例其实,乃是用十足的赤金打成的,沉重非常,重达七十二斤,可算得是最阔气的兵器,足值一万多两银子。他本来是个独脚大盗,当年初出山时,挟这对金锤,走南闯北,不知有多少同道中人,觊觎他这对金锤,要来劲夺他的,岂知他正要如此扬名立万,想来劫夺他金锤的人,都伤在他的锤下,反而给他来一个黑吃黑,如是者十多年,他既劫客商,也吃同道,积下了百万家财,这才金盆洗手,在甘肃祁连山下,安家立业。不料在三个月前,忽然有一对少年男女来到他家,他和男的交手!不分上下,女的则把他的家人弟子杀得大败溃逃,将他家所积聚的金银都搬了去,他空身逃走,只保留了这对八角紫金锤。后来他才知道这对男女是北方剑客乌蒙夫的弟子,技成出师,初闯江湖,便拿他来开刀;劫了他的金银,准备拿去献给金刀寨主周山民的,他一想乌蒙夫和周山民这两个人他都惹不起,他和摘星上人是至交好友,便上昆仑山求摘星上人帮忙,摘星上人答应了他,但摘星上人说乌蒙夫的剑法厉害,他要先取得霍天都的剑谱,才有把握赢乌蒙夫,因此反而邀他先上天山帮夺剑谱。
曲野樵一出手就碰到了凌云凤,凌云凤长剑刺去,正好碰着他的金锤,只听得“铛”的一声,凌云凤虎口酸麻,长剑弹开,曲野樵大喜,心想。”娘儿们到底容易对付。”正想乘胜再来一锤,磕飞她的长剑,哪知凌云凤的剑术出神入化,借着他的反弹之力,剑锋一转,嗤的一声,已在他的大腿划了一下。
曲野樵虽然练有金钟罩的功夫,这一下正在他的筋脉划过,痛得他叫出声来,恶狠狠的双锤猛磕,凌云凤抽剑一看,剑尖上并无血痕,原来她的剑尖也被金锤碰得弯曲了。凌云凤试过一招,知他力大,不敢硬接,一闪闪开,扯直了剑尖,立即用轻灵的剑法,刹那之间,连进三招,杀得曲野樵手忙脚乱,不敢强攻,只好把金锤护身,舞得个风雨不透。
这时,霍天都正在战到吃紧的分际,忽见凌云凤出现,又惊又喜,刚叫得一声,“云凤,你回来了吗?”高手比拼,哪容得稍稍分心?话犹未了,摘星本人早已一掌按到他的胸前,饶是他闪避得快一衣裳已给撕裂——要是慢了半步,只怕胸骨也得给他抓碎!
大石后一声叱咤,龙剑虹现出身形,挥剑杀上,凌云凤道:“好,这个贼人就交给你了,他的金锤沉重,你要小心。”龙剑虹道:“知道啦,我会料理他的!”长剑一展,填上了凌云凤的位置,立即与曲野樵交手。
凌云凤心想:“这贼人的功力虽然远胜剑虹,但要把她打败,最少也得百招以上。”便放心让龙剑虹替她,抽出身来,助霍天都夹击强敌。
摘星上人正在施展杀手,忽觉脑后风生,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刀撩去,他刚才一见凌云凤露面,便即留意她的武功,看了她和曲野樵交手这几招,知他剑法虽然不错,功力却还不如霍天都,当然更比不上他了。他用了全力,料想这一刀斫去,凌云凤定然抵挡不住。
哪知凌云凤的这一剑奇诡绝伦,摘星上人听风辨器,明明听出她是刺向肋下的魂门穴,反手一刀挡去,却挡了个空。摘星上人暗叫不妙,急忙回身斜跃,说时迟,那时快,但觉剑气森森,刺人肌骨,凌云凤的剑锋倏的在他头顶削过,险些削掉他的头皮!
霍天都又惊又喜,心想:“数月不见,云凤的剑法怎的精进如斯!”精神一振,立即反攻,长剑挥了半个圆弧,不待摘星上人站稳,便行削他双足。
摘星上人大怒,身形一个盘旋,刀斫霍天都,掌劈凌云凤,刀掌两种截然不同的招数,他在同一时间使出,快似飘风,又狠又准,当真是武林罕见的绝技!但霍、凌二人双剑一合,更是妙到毫巅,但见两道银虹交叉穿插,倏的合成一个圆圈,摘星上人奋力一冲,只觉对方的压力沉重如山,哪里冲得出去?反而给逼得步步后退!
双剑合壁的威力如此强大,不但大出摘星上人意外,即霍天都亦是始料不及!他最初的估计,摘星上人的本领逊于乔北漠一筹,他们夫妇联手,可以勉强与乔北漠抵敌,大约可以赢得摘星上人,但最少也怕得在五十招之外,方见胜负,哪知仅仅两招,便完全占了上风!
两夫妇并肩出剑,矫若游龙,杀得摘星上人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曲野樵见状大惊,急忙把龙剑虹迫开,双锤疾舞,赶了过来。
凌云凤叫声:“来得好!”陡发一剑,这一剑指东打西,若虚若实,曲野樵侧身一让,摘星上人看凌云凤的剑势指向曲野樵,他的摘星手以快、狠、多变号称三绝,立即抓着机会,横刀封着霍天都的剑路,一个“移形换位”,掌击凌云凤的后心。这变化确是又快又狠,哪知凌云凤正是要诱他上当,他快,凌云凤更快,摘星上人一掌击出,忽见凌云凤的长剑突然转了个弯,明晃晃的剑尖正对着自己的虎口!
摘星上人始知中计,大吃一惊,急忙缩手挥手,霍天都趁势疾攻,一招“春云乍展”,跟踪急刺,摘星上人那一刀虽然把凌云凤的长剑荡开,但霍天都这一剑他却是无法抵御,正巧曲野樵侧身闪避,双锤又正朝着摘星上人这个方向打来,三面夹击之下,即算摘星上人武功再强一倍,也万难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俄顷之际,摘星上人突然使出了“死里逃生”的冒险解数,忽地将戒刀一掷,双手突然执着了曲野樵的手腕,将他的双锤移了过来,挡着两柄长剑,但听得“铛”的一声,接着一声怪叫,摘星上人那瘦长的身躯,箭一般地射上空中,曲野樵那两柄金锤则已跌落地下。
原来霍天都要闪避他的飞刀,剑势稍为缓了一缓,摘星上人才得以利用曲野樵的双锤挡了一挡,但如此一来,他的性命是保全了,曲野樵却受了伤。凌云凤的剑尖戳中了他的手腕,霍天都的剑锋也削去他的一边膝盖,曲野樵双锤把持不稳,铛啷坠地。幸得摘星上人在飞身跃起之时,推了他一掌,这一掌的掌力使得恰到好处,将他推出三四丈远,虽然受了点伤,却兔去了被利剑穿心剖腹之灾。
摘星上人在半空中一个筋斗,眨眼间已落下山坡,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掷刀、移锤、挡剑、发掌救人、飞身纵起,一气呵成,端的最快到难以形容,连凌云凤也看得目瞪口呆!待到龙剑虹也赶上来时,连曲野樵亦已滚下山坡去了。只听得山风送来曲野樵哀叫的声音:“我的金锤、我的金锤!”摘星上人骂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凌云凤不觉笑出声来。”这胖贼人今番是大大亏本了。”龙剑虹拾起了这对金锤,笑道:“咱们乐得发了一笔横财,这对金锤,足够山寨里的弟兄吃半个月!”
霍天都眉头一皱,心道:“她们的身子回到家中,心却还留在山寨!”但妻子刚刚回来,霍天都正自喜出望外,这一点点不愉快之感,迅即便烟消云散。
两夫妻执手相看,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半晌,霍天都低声说道:“云凤,谢谢你!要不是你恰好回来,我的剑谱一定要给这两个魔头抢去了。”凌云凤笑道:“咦,仅仅几个月不见,你就这么客气起来了。夫妻之间,谢什么呢?难道我有了什么灾难,你也能坐视不救么?”龙剑虹见他们夫妻款款深谈,言归于好,心中大慰,笑道:“我到屋子里先给你们弄晚饭吧。你仍多谈一会。”龙剑虹替他们欢喜,凌云凤却看见了她的丈夫眉头大结,似有满怀心事!凌云凤呆了一呆,勉强笑道:“天都,你想什么?”
霍天都道:“云凤,你刚才用的剑法甚为奇妙,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跟人家学的?”凌云凤笑道:“张大侠指点了我一些诀窍,又将玄功要诀借给我看,在那上面,我也领悟了一些上乘武学的道理,至于招数,则是我胡乱想出来的,不知能不能用?”霍天都道:“嗯,你的福份真是不小,居然读了这本武学奇书!我父子化了两代心血,才创出一套不完全的天山剑法,你仅仅两三个月的工夫,也创出一套来了!”凌云凤道:“我这套剑法也未完成呢。你别太夸奖我了。我得有今日的成就,也还是你的功劳。”这几句话,霍天都听来甚是舒服,微微笑道:“我有什么功劳,那是你自己的福份和聪明。”凌云凤道:“我说的不是客气话,我的这套剑法,就是从你的天山剑法变化出来的,想你也定然瞧出来了。”霍天都点点头道:“对了,我正有一个疑问想问你,你这套剑法,好像每一招都跟我的剑法相反,是不是这样?”凌云凤道:“一点不错,这也是张大侠启发我的,他叫我不必墨守成规,大胆自创新意,奇正相辅,殊途同归。据张大侠说,我这套剑法若是完成之后,和你原来的天山剑法一奇一正,正好相辅相成,谁都破不了谁,但联合起来对付敌人,那却是威力奇大,任何一派的剑术都不能和我们相抗的。连他的双剑合壁之术也得甘拜下风。我这是转述张大侠的话,也许他为了鼓励后辈才这样说的。”霍天都道:“张丹枫不会胡乱说话的。咦,难道当真会这样?”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剑术乃是集中了各派的精华,是最奥妙最纯正的剑术,虽则他也认为凌云凤的剑术颇有精妙之处,但总不能和自己并驾齐驱,但这既然是张丹枫说的,又不由他不信。凌云凤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意,微笑说道:“咱们试过几招如何?看到底是不是如张大侠所说,谁都破不了谁?”
霍天都沉吟半晌,说道:“你远道归来,连日奔波,又经过了一场恶斗,且回家歇歇,再比试吧。”
两夫妻一同回家,霍天都指着庭院中几树梅花说道:“云凤,你不在家,这几树梅花也无人修理了。”他很担心妻子不能久安家室,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总是转弯抹角的来刺揉妻子的心意。凌云凤只是一笑说道:“这梅花不是开得很好么?”对他说话里暗藏的意思,佯作不解。
吃过晚饭,歇息一会,新月升上梅梢,凌云凤道:“好,咱们可以开始试招啦!”霍天都嗜好剑术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