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别霄道:“他还写过‘寒玉细凝肤*’。”
刘梦桡摇头:“比‘腻玉圆搓素颈’不够。”
柳别霄说:“这句原出在柳永的《昼夜乐》。”
“这才对嘛,这句太不像苏轼了。”刘梦桡翻过这页,又忍不住问,“可他不是不喜欢柳永吗?”
“我也不喜欢柳永,但我一样化用过‘重湖叠巘清嘉*’。”柳别霄说得恳切,“世上统共就这么几个用法,他写得巧妙,不能因为我不喜欢他就不用。”
刘梦桡说:“谢灵运早就用过叠巘,柳永也要排在后头。”
柳别霄跟她一起笑。唐蒄醒来时这两人又在玩描画,刘梦桡就喜欢弄这个,笔迹就像火车稳稳当当地贴在铁道上,落笔时十分果断,不会有丝毫不合轨迹的纰漏。
唐蒄兜着手在旁边看着,说:“画的什么?”
刘梦桡刚好描完一笔,指了指桌上稿纸折的梅花。唐蒄说:“院里就有棵现成的梅树,你们反倒画纸花。”
柳别霄抬头看向窗外:“院里的还没开呢。”
“折纸花多不吉利。”唐蒄道,“来,在我手上画一朵。”
刘梦桡把她的手搁在书桌上,照着旁边的纸花勾画。柳别霄见她运笔行云流水,便说:“刘小姐很会绘图吗?”
“刘小姐在家里常玩这个,一画就是一整天。”唐蒄撑着下巴等她画完,顿了顿又说,“你想出来玩可以来找我们,改天一起到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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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梦桡揶揄道:“你是大忙人,哪有时间陪我们逛?”
“你知道我忙还叫我抽空带你来这里?”唐蒄佯装不满地嗤她一声,转头跟柳别霄告状,“她早就知道你住哪,不敢一个人来找你,拖了大半个月才让我陪她来。”
刘梦桡停笔道:“再说我就不帮你画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不帮我画我就继续说。”唐蒄捻起散在手边的纸花,拿在手里细看几眼,问,“这花是谁折的?用的还是别霄的纸,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就当废纸用啊?”
柳别霄看上去玩得挺高兴,不怎么在意这些:“我们抄过几遍,选出最好那张,剩下的都拿来折花。”
唐蒄挠头道:“我睡了多久,你们无聊成这样。”
“画好了,收回去吧。”刘梦桡推开唐蒄,向着柳别霄伸手道,“来,我在你手上画一个。”
柳别霄将手伸过来,刘梦桡将她蜷起的手指展平,顺便收回唐蒄拿走的纸花。她先对柳别霄笑了一下,然后才开始动笔,笔锋划过皮肤时,像一道风停留在掌心上。
笔迹如同追随流水的游鱼,是极其飘逸的弧线。流畅的线条或交融或交错,墨水随掌纹晕开,却更与梅蕊中浓淡相宜的红色相似。直到唐蒄开口,她如梦初醒地抬头。
唐蒄说:“天都要黑了,再不带你回去你妈要骂我了。”
“她才不敢骂你。”刘梦桡说,“等我替别霄画完再走。”
她勾完最后一笔,线条末端略微上翘,像被她拢在耳后的卷曲的鬓发。然后,她在那朵梅花旁提了个细小的柳字。
唐蒄好奇地问:“怎么写的是柳字?”
刘梦桡含笑回答:“不在梅边在柳边*。”
“什么梅边柳边,我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唐蒄嘀咕几句,挥手说,“走啦,送你回去之后我还急着回家睡觉。”
刘梦桡起身告别,柳别霄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稿纸,对她道:“等我写了新的词,还能再给你看吗?”
刘梦桡笑着应了,柳别霄送她和唐蒄出巷子。两人一路沉默,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古人说佳句只能妙手偶得。那瓣墨水勾勒的梅花静静绽在手中,是重门深锁高墙密瓦中罕得一见的春光,天地无垠人声鼎沸里无处窥探的秘密。
巷道尽头是晚灯初上的南京,柳别霄看着她的身影融入川流的人群中,仿若一颗石子落入浩荡汪洋。这样的心绪堆砌多少词句也无法说尽,下笔时的动作也不如她那般熟谙。
柳别霄写完最后一封给刘梦桡的信后,恰好有只黄鹂停在窗前。那时她就感觉到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春季即将结束,原本约去栖霞山也因刘梦桡家里预备搬家的事情搁置,虽然收到了更多信件,但她没能再见到刘梦桡。
刘梦桡搬回丹楼,唐蒄依旧与她保持来往,有时也到柳别霄家里说些她的近况。再过几年,寄来的书信逐渐少了,最后干脆没有。唐蒄收信应邀前往丹楼一趟,柳别霄借此再次听到刘梦桡的消息——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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