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幽昙就代替了山神去巡山。
山神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醒来天又黑了,洞口那盏鱼龙灯在猎猎风中摇晃着,鱼龙旗在风中游得欢畅,而白寒露就坐在洞口正望着极远处秀城里的点点灯火。
“点鱼龙灯是魔界的民俗吧,你一个受天界调遣的山神点这么一盏灯是在等谁?”白寒露回过头,“反正也是闲着,不如一起喝一杯?”
山神蹲在石凳上,把肩头的斗篷又拢了拢,拿起酒杯与白寒露碰了碰,“和我交好的秀城的城灵嫁了个魔界的妖怪。他们很是恩爱。可有一天那妖怪不见了,城灵说,他一定是死了。在魔界的民俗里家中有人未归,是要点一盏鱼龙灯的。这灯除了为我好友的夫君,也是为了我自己。以前我在老庙里碰到个老禅师,他是位什么都知晓的智者。我问他,为什么我总是一个人这么孤独。那禅师说,有个人一直在寻找你,只是路上太黑又太远,你要等。”
“所以?”
“所以我就挂了这么一盏鱼龙灯,等他们来这里。”
“那你有没有等到那个人?”
山神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灯火,半晌才去看手中的酒杯里自己被摇得面目全非的脸,缓缓道:“我想我的那个人大概不会来了,她大概是迷路了。我其实也没那么孤独的,只是想试试看,可显然没那个运气……”山神的声音越来越低,大约是他昨日的法力透支得太厉害,此时胸腔里空荡荡的,凉得厉害。
白寒露发现自己显然挑起了不怎么适合对月把酒的话题,也只能沉默地赏景,眼皮不经意地一抬,见西方飘来朵祥瑞的彩云,一条白龙盘踞在云上御风驾云而来。他琥珀色的兽瞳微微眯起来,嘴角也翘起来,“我看未必呢。”
山神顺着白寒露的目光望去,那白龙已到了眼前,霞光顿现,西海六公主一袭迤逦的拖地长裙飘飘荡荡地落在石台上,眉目娇艳,却透出一股子刁蛮骄纵的味道。
“呵,封魂师……哪里都有你在呢!”西海小六抬着下巴,天生就带着优越感和高贵,“对了,封魂师是你们在凡间美化自己的半人半神的废物血统的叫法罢了,与其叫这种虚伪的叫法,本公主更愿意称呼你为狗神呢。”
白寒露才不会被人三言两句的就激怒,低头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公主不在西海准备出嫁的事,回来这里做什么呢?”
“这里是我的属地。”西海六公主终于想起自己回来做什么,转头狠狠盯着山神,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秀水,你怎么能带着别人进我的水眼,你真想我死?!”
山神一见她,就听到她凶神恶煞地说这么一席话,气得全身都在抖,“是!我想你死!你满意了?!”
西海小六炸毛了,一脚踹翻了眼前的石桌,大骂:“本公主长这么大都没人敢跟本公主这么说话的,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觉得自己是盘儿菜了?!不过是菩萨用眼泪点醒的一颗破玉石珠子,做了个小小的山神就敢生出异心!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的死活只有天帝才有资格决断,你若是觉得我得罪了你,就让你父王告到天帝那里,让天帝治我的罪!反正整个天界都是你们家开的,你是金枝玉叶的西海六公主,你想要干什么不行?!”
“我什么时候倚仗过我父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谁都拿我当宝贝,偏偏就你们不喜欢我!”西海小六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哪里对你们不好,你们都讨厌我,恨不得我赶紧死!”
“你别把我跟杜蘅放在一起比,我跟他不一样!”
“你当然比不上他,他是我爱的男人,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你伺候本公主伺候得服帖,你以为本公主稀罕理你?!”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一言不合,简直是拿最难听的话往对方心窝子里塞。西海小六从小练就了臭鱼烂虾的嘴,说话能把死人气活了,这次也当仁不让地赢了小山神。
山神一下子不说话了,只是瞪着她,眼神里有些微的伤心。
他把头顶的山犬面具拉下来,冷淡地说:“算了,今日的事算我的错,没有下回了。”
西海小六看到山神的眼神立刻就后悔了,可话已经说了出去,她是不会收回来的,只哼了一声,化成白龙往山下游去了。山神转头望了一会儿那盏鱼龙灯,转头对白寒露说:“你不是小六的朋友,是谁让你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