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刚才说的对,的确,咱们等待这天太久了,现在终于可以打回华阳城了,不瞒主公,自从前日您回来说起此事,吾就兴奋地没睡好觉啊…”绵季边从大酒罍中往上提酒,边高声说道,他那大胡须在篝火的映衬下,随着晚风摆动,就像辟翕宫外成熟后的玉米穗儿。
扭过头来,姬窟看着易未子,易未子在儿子易亨的搀扶下,靠在软垫上。他的病还没好,所以儿子用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易未子不饮酒,也不吃肉,只是静静地靠在那里,听着他们说着,看着篝火出神。
姬窟起身走向易未子,易未子也看到姬窟向自己走来,便动了动身子,摇了摇头,对姬窟微微一笑说道:“主公,吾没事,不用担心。”
姬窟怎么会不担心呢,他自从回来,才知道易未子积劳成疾,已经病体缠身了。他虽十分心疼,但是,他心里的事更急,容不得半点耽搁,所以,他便顾不得易未子病卧榻上,索性将自己在棘蒲邑见到父君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让易未子拿个主意。
易未子先将公孙焦派往中牟去参加公主的葬礼,然后就漫无目的的将这些时日,他们如何经营浊鹿的事情有气无力的向他娓娓道来。
姬窟又不得不听完易未子的唠叨,因为,换做平时,姬窟是极愿意听易未子讲着浊鹿的事情的,而现今,他火烧了屁股,火烧火燎的想让易未子和他说说他对“举事”的看法。
可是,他的仲父就是不着急,他也不知道仲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今日,借着夜色,他甚至一度感到仲父要归天了,因为他看到易未子在篝火的那边被烤得从头上往天空升腾着“阳气”。
此时,易未子稍微地坐直了身子,终于开了口:“这两日,各位都讨论了关于国君要我们举事的事情,想必主公更是心急。”
他说着,看了一眼姬窟,见姬窟对他点头,他便又说道:“众位大人,意见之统一,说明了我们求胜之心甚切呀…”他还没说完就开始咳嗽起来,儿子易亨在后面轻轻的给他锤着后背。
“君上要我们举事的想法是由来已久的,不是临时起意的,这一点,主公甚是明了,既然君上寄希望与此,至于何时举事,那就要看时机是否成熟了,因为君上肯定更希望我们能够一举成功,而不是像十年前的华阳城之溃,所以,此非一朝一夕之事,更非盲目蛮干之事,因此我们要从长计议为上…”他又开始咳嗽。
姬窟关切地说道:“外面风大,快抬仲父进去说话。”
易未子看一看姬窟,摆了摆手,平复了一下气息,接着说道:“主公,臣没事。各位,论实力,我们不可能对抗整个中山国,因此,我们必须要依时借力,要等待时机,抓住机遇,一举而成功!从目前看,中山国的军力部署重点在北边,这对我们是不利的,因此,汝等刚才说的,攻取华阳城的想法是不明智的…”他又接着咳嗽。
“那…那…不攻取华阳,那我们还举什么事呢?难道要我们舍近求远,绕道从中山国的南面进攻吗?”鼓须急不可耐地说道,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索性将酒尊放在身旁的木墩上,一屁股坐在了草垫上。
“如果有必要,从中山国南面进攻也不是没有可能。”姬窟胸有成竹的说道。
“善,主公此言甚善!兵者,诡道也。所谓用兵,要审时度势,出其不意,这个思路是正确的…”易未子很欣慰姬窟能领会到,声东击西,兵出于奇之理。
易亨从侍者手里接过了提卣,将水倒在爵杯中,递给父亲。
易未子喝口水,接着说道:“要想举事,必须要具备三个条件,首先,要标榜立名,不能授人以柄,咱们攻中山国不是要夺君位…”说到这,易未子特意看了一眼姬窟。
姬窟点了点头,于是易未子接着说道:“不是夺君位,而是清君侧,铲除国君身边的奸臣,还朝政以清明,迎世子姬窟还朝…”他又咳嗽了起来,而大家都投来赞许的目光。
“其次,是要抓机遇找战机。如果我们攻中山国,其他诸侯安肯袖手旁观?这里主要是魏斯,主公要回归庙堂,利益受到威胁最大的是君后魏倾,还有公子吉生,所以魏斯是不会愿意的,他一定会出来阻挠的,因此,要尽量避免魏斯插手,那就要等待时机,或者说是主动寻找和创造机会,让魏斯无暇顾及我们,这才是上策。”
“哈哈,现在不正是好机会吗?那魏斯和秦灵公在河西之地干得不亦乐乎,哪还有心思顾及我们呢,此时咱们出兵,他肯定是爱莫能助啊!”鼓须高兴的拍着大腿说道。
“鼓将军,那是汝的一厢情愿,吾看未必…”绵仲对鼓须说道。
“正如绵将军所言,现在不是时候,因为,在河西之地,魏斯是占到了便宜的,公子击已经占据了少梁和合阳,现在是以逸待劳就等着秦国来攻他。而据报,秦国几次反攻都受挫,恐怕短时间内秦国很难取胜,所以,此时如果我们出兵,并不能保证魏斯不干预,因此未必是最佳时机。”易未子说道。
“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吾看干脆别举事了,倒还省事…”鼓须还要往下说,被鼓郊用臂肘顶了他一下,低声说道:“父亲,您少说两句吧,就看您在捣乱…”。
鼓须见状,悻悻地低头不语。
“吾刚才说了,咱们既要等待时机,也要创造机会…”易未子还是在咳嗽,但是他看着姬窟期待的眼神,努力强忍着,接着又说道:“现在已近仲秋,并且我们也没有准备好,因此暂时不能举事,要看来年的情况再定。吾昨日定西南占辰星得一坎卦,料绛都有变,而且甚是凶险,应该是在乙丑年,到那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魏斯必有动作,我们就可以借此天时,趁机举事。”
“这可准否?”绵季自言自语着。
“都稍安勿躁嘛,吾看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和谋划此事…”姬窟其实心里很急,不过,听仲父易未子这么一说,他便心里有了底,毕竟,仲父每次所料皆应验了。
篝火映照着众人的的脸庞,皆红彤彤的,像是成熟了的苹果。
“主公说的对,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训练士兵是目前的头等大事,还望鼓世伯和绵将军多多费心。”
“这个勿用操心。”鼓须挥手高声说道。
“当初,主公亲送秦怀公归国,秦怀公也曾允诺,如有事可找其帮助,臣这几日一直在想,烦请主公亲往秦国走一趟,以助秦灵公谋划河西之地为由,让秦灵公牵制魏斯。”易未子说道。
姬窟满心欢喜,果然仲父有奇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