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以林正与晏雪叙旧,而云连邀坐在苏袖身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袖此刻心乱如麻,自然不会瞧到云连邀的神态。感觉怀中的两颗毒药丸子,瞬间灼烫了自己的心。她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谁说萧茗不能有子嗣……谁说他不能!这种哭笑不得的心情,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这种欣喜若狂的憧憬,都只能深深掩埋在心里,任它波澜万千,面上也平静无波。
屋内的烟气缭绕,仿佛一张白纱,遮住了仅隔一线的云连邀。却连那静坐在原处纹丝不动的男子,也仿佛随着白烟渐渐消失。不知是否幻觉,她居然看见了那浩瀚千里的幽海,已然结成千里冰原,而自己就这么在冰面上,踽踽独行。
如履薄冰。刹那间,覆水沉舟。
苏袖起了一身冷汗,豁然坐起,险些撞进云连邀的怀中。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云连邀不得不说,本已绝了的那份念想,居然又抬起了小小的芽头。
“我……我想见白锦。”苏袖喃喃着。
云连邀蹙眉,这时凤以林站在云连邀身后说:“为何?”
苏袖明知道,凤以林根本不会让白锦活,如今面对自己,不过又是一场欺骗,所以恨意纵横,竟连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我必须看着她无恙。”
凤以林沉默半晌,忽然对云连邀道:“连邀你先出去下。”
苏袖与云连邀下意识的四目相对,那人身子忽然一震,慌忙起身以江湖礼数告退。
房内一时再度安静了下去,床畔的孔雀托金沉香台尚留着一缕明烟,和着炉火的红艳,投下层层叠叠的暖意。
凤以林依旧是那若春风般温和的面相,只有双眸中内敛的精华,不断地告诉着苏袖,此人的精明算计,当世无双,而他亦是笑得十分温柔,又含着几分苦意,“公主你似乎又开始恨我了。”
苏袖早已将他与心中的水运寒区分开来,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才静静地道:“若非定要斩尽杀绝,也不会走到如斯地步。”
凤以林缓缓摇头,“并非斩尽杀绝,你看朕不是一直待你很好。”
苏袖噙着丝冷笑,若非在晏雪的提醒下,知道他是何种人,怕自己又要险些迷失在他与云连邀联手罩下的温情大网。
“圣上能待天下人好,这是圣上应做的事情。”苏袖保持着平静,“圣上要绝自己的情,也是圣上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往来帝王业,苏袖能理解。”
苏袖见凤以林的眸间有一丝微光掠过,也不为所动,轻轻地说:“所以自从来了别苑,无聊至极,也会思考些事情。”
“什么事情?”凤以林的声音明显柔了下来。
“我的父皇到底是快乐还是不快乐?”苏袖撑起身子,走下床去,移到窗纱旁边,窗外依旧是白雪皑皑,红梅绽放,几个侍女在梅花旁收集着雪水用以泡茶,“作为一个帝王,他很失败,但作为一个爱人和父亲,他很成功。当年即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他都要带着宜妃白晴,自己的诸多孩儿。”
她想起白锦所说的那个美丽的女子,眉宇之间始终有着化不开的愁绪,孤身站在城楼旁看着苍茫大地,轻声说着:白晴此生,只有一个皇上。
“人生在世,想体验众般好,总是不能。我的父皇,能有白晴这等红颜生死相随,亦是无憾。”苏袖因为想起了那个美丽的柔弱女子,连嘴角都软了几分,“最后我发现,纯正的好人是不可以做皇帝的。”
凤以林站到她旁边,“公主居然是变着相的在骂朕是坏人。”
但是被这一番话说完,凤以林即便是被骂了,也没有动气。就在那江南软语之中,居然有些醉意,难得的话也多了几句,“你父皇也并非没有能耐。”
“为何如此说?”苏袖第一次听见别人对自己父皇的正面评价,居然来自于她的宿仇,明显有些诧异。
“至少他临走前用一个玄天八卦,就拖了朕二十多年。”凤以林缓缓坐下,说他糊涂,似乎没有那么糊涂;但说他睿智,却又不能完全归功于他。当年若非有三谋士紧紧跟随,他那江山早就一塌糊涂。可惜啊……那三个退隐的家伙,朕如何都找不见,你瞧瞧看,那三谋士,朕怎么就请不动他们出山呢?”
似乎是在说着自己有些不如元青的地方,也算是埋在凤以林心中多年的事端,被轻轻一扯,扯到了苏袖面前。
秦竹、苏子、柴言三人,以秦竹为首,至今都令苏袖捉摸不透他们究竟心在何处。被凤以林刻意提起,更不晓得他所谓是否真心,有意无意间,她将这三个人撇到了一边,正色道:“我要见白锦。”
凤以林哪里料得她又话归原题,思忖片刻后忽然起身,步步紧逼的将苏袖按在了墙边。
面色大惊,苏袖红了脸,“你……”
凤以林哪里会给她反应的机会,狠狠地道:“公主既然知道朕不是好人,难道就认为朕会给你这个机会?”
苏袖吓得闭上眼,但旋即脑子又清醒了过来。险些要被其吓死,幸好她一向擅长急中生智,立刻按住凤以林的胸口,让二人分出些许距离,“皇上不要忘记,苏袖也是有所恃,才敢提出要求。”
凤以林微微一愣,看着又恢复如常的苏袖。
她笑靥如花,“皇上莫不是已经杀了我的惜香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