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众人就被隆隆的炮声给吵醒了,一问才知道,原来当时大清正在闹太平天国,上海周边也沦为战场,清军正和太平军互相厮杀着呢。
本来还睡眼蒙眬的高杉晋作一听这消息当即眼睛发亮,拍着桌子问旅馆老板战场在哪儿,老子要去围观。
旅馆老板从来都没见过这号客人,当时就吓得不行,连连摆手说客官去不得,这打仗真刀真枪的,一个闹不好就要送命的。
但高杉晋作根本就不在乎这茬儿,一昂头一指周围:“我们是武士,枪林弹雨见惯了,不怕,老板,麻烦你告诉我,战场在何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边上的那群一块儿来的日本人坐不住了。
“我们是武士”,听这话的口气,你一个人去围观还不够,还得拖我们下水?
于是大家赶忙上来劝高杉晋作不要那么冲动,也忙不迭地跟店老板打招呼:您看,这孩子从小就这德行,别跟他一般见识,也千万别告诉他到底在哪打仗,不然真要出人命了。
不过旅馆老板倒也是个好人,虽然到底也没说出战场地址,但为了不让高杉晋作扫兴,还是跟他说了另一件事:“如果客官真的对战阵之事有兴趣的话,那不妨过些日子去城西门外吧,那里一直有军队在操演的。”
于是这才把吵着闹着要大伙陪着自己一块儿去围观太平天国打仗的高杉晋助给哄太平了。
一两个星期之后,在一个叫阮松的中国人的带领下,高杉晋作如愿以偿地来到了上海西门外观看清军操演。
那位阮先生粗通日语并且为人比较热情,一边看一边还连说带写地做着介绍:“这里总共有一万多陆军,五千多水军,大多来自湖南安徽和江西,同时还有马匹上千。和长毛作战,几乎是百战百胜。”
高杉晋作听完之后,看了看军队,又看了看阮松,接着摆出了一副极为不屑的表情:“贵国军队,不过尔尔嘛。”
阮松有点不开心了:“何出此言?”
“你看你们的军队,拿着火枪,可却还在用击鼓进军鸣金收兵的古代军令,手里头的家伙也一看就知道是粗制滥造,这样的士兵,根本不堪西洋人一击啊。”
当时第二次鸦片战争刚结束不久,铁帽子王僧格林沁的蒙古铁骑被洋人打得几乎全灭,所以高杉晋作说清军打不过洋人,也确实不假,但即便如此,阮松当然也不会高兴,可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说一句,你懂练兵吗就这么大言不惭?
高杉晋作仍是不改不屑的眼神:“贵军操练的阵法,是威南塘传下来的吧,可惜了,没学到家。”
阮松一惊。
所谓威南塘,就是明朝大将戚继光,拜威将军,号南塘。
那些清军操练的阵法确实是戚继光所传,高杉晋作一个日本人,能够一眼认出距他所生时代两百多年前的外国阵法,这着实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
当然更令人惊讶的事情恐怕是都已经19世纪后半叶了,大清帝国居然还在用大明王朝的阵法来操练士兵。
于是阮松也只能表示我服了:“尊驾兵法娴熟,令人钦佩。”
而高杉晋作则得理不饶人:“贵国的军队,根本就不能打仗嘛。”
看完了操演过足了瘾之后,高杉同学便回归旅行团,跟着大部队去了租界压马路。
在那里,他们先是参观了一些教会学校,然后又逛了一圈洋医院,旅行团的其他人都纷纷表示,其实洋人也不全是坏人,你看,这又兴学又办医的,着实是好事嘛。
正说着,高杉晋作又露出了招牌表情——满脸的不屑。
“你们傻啊?”他用极鄙夷的眼神扫了扫那些当初给他凑旅费的同伴,“虽然这些教会学校不用学费而且无论是外观校舍还是教学先生都可称得上不错,但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想要进学校读书,首先得信教,去他们夷人的医院免费治病时也会有夷人医师劝病人入教,这叫欲夺人国,必先取其心,等到老百姓都信他们的时候,再一举灭了清国,则如摧枯拉朽一般易如反掌了。”
应该讲,高杉晋作还是颇具眼光的,几十年后发生在大清的义和团运动,就是因洋教而起,最终闹到了险些灭国的地步。
不过比较讽刺的是,高杉君的观点其实幕府早两百年前就提出了,也正是看透了洋人传教的本质,幕府后来才搞起了锁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