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昙画的是当年,温清沅非要拉着她一起晒月亮的场景,也是二人那几百年里为数不多的,没有剑拔弩张的时光。
这么多年,陆昙已经很少会再回忆起当年这段无忧无愁的时光,更不会主动去画这段温馨的场景。
她的画里,常有温清沅,却都只是背影。
城楼下望着横尸遍野,漠然的温清沅;因被人追杀而趴在马背上逃窜的温清沅;窃取信息出卖朋友却遭败露,不得不躲在暗处害怕露面的温清沅……
陆昙画过许多,也记下许多。唯有故人面,不堪回首。
那些晦暗的,压抑的,只剩下利用和欺骗的过往里,她已经记不清温清沅具体的模样。
可今日不知怎的,脑海里便浮现了当年晒着月光,两厢无话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当年受伤眼睛也看不见的缘故,场景里大小姐的脸竟变换成温盏的模样。
白云生镜里,明月落阶前。亭内伊人与眼前人竟奇迹般的重叠于一起。
只是,怎么可能是温盏的样子呢?
行善虽然不一定被人看见,但自有天知,所以下一世,仍可以保留自己原本的样貌。时间长了,人世间总有人会记得那张脸,记得本身,也是一种生灵存在的意义。
相反,为恶的人,便会在下一世失去自己的样貌,每一世都不同。
四世一个大轮回,再回首,已无人能够记挂几经变化的容颜,而灵魂,终将因遗忘而消逝。
温清沅当年犯下的业障不少,每一世都不复当初模样。
这已经是第四世,却也是陆昙第一次见到温盏这张面孔。温清沅,以前不是这个相貌,之前几百年都不是,陆昙很清楚。
可理智是一回事,下笔却是另外一回事,只得退而求其次,画背影。
探问温盏当年的过往,不过是心血来潮,但身旁的姑娘却夷然自若地给出了那唯一正确的解答。
陆昙心中泛起惊风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有伤,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当年,温清沅总爱将她手边的凉茶换成果饮,也控制陆昙不能饮酒,美其名曰,有利于伤口恢复。
只是大小姐不晓得,她那果饮真的非常难喝,害得陆昙一天要跑好几趟厕所,这么一折腾,还不如喝酒好得快。
但那是温清沅一片心意,陆昙没忍心辜负。只是沧海桑田,终究连那份心意都消磨在记忆里。
没想到,事隔经年,如今,竟在温盏口中听到相同的话。
她……真的不记得吗?
思绪纷杂间,陆昙发现温盏也在发怔,心不自觉地沉了沉。
“怎么不说话?”她问。
温盏猛地回过神来,晃了晃头,诚实地道:“我不知道。”
——
温盏的确不知道。她现在脑子有些乱,画中的场景令她觉得无比熟悉,画里的人也是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