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颔首微笑:“是我。”
商遥弯了弯唇角,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再次见到他,她竟然觉得有些亲切。这是唯一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啊。
“过来坐吧。”她在榻上坐下,小几上有备好的茶,伸手一摸,已经凉了,她招呼宫女道:“麻烦帮我再换两杯热茶。谢谢。”
此话一出,四周宫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那位谢将军倒是神色如常,商遥不禁想笑,这大概就是上位者与下位者的区别。
这时,鸳和招呼众人退下,众人鱼贯退出去,她站在殿门处屈身行了个礼,拢上殿门也退了出去。
商遥一扬眉,真是怪了,她怎么没留下来监视自己?偌大的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一时寂然无声,还是商遥微笑着开口:“那天多亏你出手相助,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娘娘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救娘娘也是想主公之所想。”他一顿,笑容满面道,“主公倾慕娘娘已久。娘娘应该看出来了吧?”
商遥看着他,他面相看起来是俊秀温润,一举一动间却又爽朗非常,她微微一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言简意赅道:“谢姓,单名一个绎字。”
商遥沉默了会儿,冷不丁开口道:“凉王知道你对我有恩,所以才故意派你过来是么?想着我对你心怀感激,防心没那么重?”
谢绎也没遮掩,坦然应道:“娘娘说得不错。”他自袖中取出一方白绢,徐徐展开,正是昨日按商遥所说绘制的燕王陵布局图。
商遥心里唏嘘,现在这处境真是四面楚歌呢。她觉得自己逃不掉了,她一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人哪斗得过他们这些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人?这时,只听他又温声道:“我知道娘娘有自己的顾虑,可是仔细想想,燕王陵若挖掘出来,对娘娘并没有害处。”
“怎么说?”
“主公脾气不大好,耐性也十分有限,就我所知,他容忍娘娘的程度已是到达极限了。娘娘若是想用缓兵之计,恐怕会适得其反。而且眼下燕王已薨,失去了他的庇佑,娘娘一个弱女子该如何在这乱世生存?更何况由奢入俭难,娘娘锦衣玉食惯了,恐怕无法适应粗茶淡饭的生活,而凉王就是你唯一的依靠,难道不该紧紧抓住么?”
他侃侃而谈,为她陈明利害,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谁,他说的都有道理。她能拖一天两天,可是再过几天,凉王恐怕也没耐性陪她耗着了。
当头棒喝啊,商遥沉默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好吧,你救过我,我也不让你为难。”
谢绎正执笔蘸了墨,闻言笔尖一顿,墨水滴下,在白绢上晕开一团,他低头看着,突然笑了:“娘娘能为在下着想,在下感激不尽。”
“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商遥又低头想了一会儿道,“燕王陵内部结构相当复杂,具体的布局我一时半会真想不起来,不过在燕王陵的西侧有一个陪葬墓,那里是燕王宠妃的墓葬,里面也有不少宝藏,先从那里挖起,指不定会得到线索。”
他提笔在西侧标注上,随口问道:“那个陪葬墓难道是为娘娘修建的?”
商遥斩钉截铁道:“我跟燕王没有任何关系。”
“好吧。”他从善如流,“娘娘请继续。”
“你不用拿笔记了,那座陪葬墓的位置我还有印象,到时我亲自带路便可。”商遥说完,往白绢上瞟了一眼,上面有他新作的标注,他的字……不怎么漂亮,真是字不如其人啊。
那头谢绎已经站起身来,微微笑道:“娘娘如果无事,我就先退下了。”
商遥刚点头应下,突听殿门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连带着榻上的小几也微微颤动。两人同时寻声望去,只见两扇殿门怒拍到墙上,又被弹回来,一只华丽的手杖将门板轻轻地推开,只见殿门口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浑身迸发着惊人的怒气。她身后整齐地列着十来个宫人内侍。
殿门处虽然挤了这么多人,但仍可一眼看到铃铛,她实在太高挑了。只见铃铛朝商遥使了个眼色,然后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商遥尚有些糊涂,那位老太太已踏进殿来,她持的手杖通身用玉雕成,手杖顶端饰有凤头,单从这手杖猜测就知道对方来头不小,更何况敢踹皇帝家门的除了他老娘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人了。
果然,只见谢绎迎了上去,一把搀扶住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宽慰道:“太后凤体违和,不宜动怒。若是为了贵妃娘娘的事而来,臣倒可以解释给太后您听。”
老太后显然正在气头上,不停地以手杖击地:“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刚从广泰寺回来就听说我儿将黛妃安置在后宫里,这个女人就是个祸水,照老身的意思是一日也不能留她性命,谁知我儿如此糊涂。这倒好,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封她为贵妃,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怪不得燕国被她搅没了!这样的女人留着让天下人怎么看?让大凉的百姓怎么看?”说着,转身用手杖指了指在殿外的两个侍卫,“你们两个,把她给我拉出来乱棍打死!”
老太太虽然满头白发,但中气十足。说了这么多话连喘都不带喘一下的。
商遥倒是处之泰然,很明显铃铛是去向凉王通风报信了,而除了老太后,恐怕没人敢对她动手。老太后若亲自动手,她不敢还手难道还不能躲么?
果然,那两个侍卫却踌躇着不敢动手,老太后勃然大怒:“怎么?老身的话不顶用么?”说着,一杖扫过去,那两个侍卫自然是不敢躲的。正等着承受,中途那玉杖却被站在旁边的谢绎一把握住。
老太后正在盛怒之中,见状怒道:“谢绎,你让开。否则老身连你一起打。”
谢绎手一松,退后两步,恭敬道:“好,那等太后打完,臣再说话。”
老太后也明显地怔了一下:“连你也……”玉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别以为老身器重你,你就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