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简宁幸福地揣着这份好运气继续向前。他滥发善心、他自以为是,他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甚至还向府里那个人尽可欺的庶子伸出了手。
然后他被咬得鲜血淋漓。
原来鸩酒穿喉是这样的滋味。江简宁在剧烈的绞痛里竟罕见地生出一份茫然和不解来。
为什么好心……不会有好报呢?
深秋的天空似乎真的格外高旷。江简宁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眼泪不掉下来、想看看是否有路过的鸿雁愿意载他回家。
他就这样枕着往来的秋风,在那模糊斑驳的影子里静悄悄地结束了这一生。
可江简宁重生了。
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也没有命不该绝的庆幸,他蜷缩在榻上,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他想起来了。
这根本就是命运和他开的一个莫大的玩笑。
他穿进的其实是一本爆款权谋文——在这本书里,他的弟弟江疾是绝境逆袭的男主角,而他则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炮灰。
名字都只用“煜阳侯世子”草草带过的、甚至连他自己都在阅读时下意识忽略掉了的。
炮灰。
原来他的一生、他的悲欢爱恨,斥于纸上也不过寥寥几行。他只要能在合适的时间死去,将世子之位拱手让与江疾,就够了。
江简宁揪着寝衣心口的单薄布料哭得撕心裂肺。
为什么有人生来的命运就是做旁人的垫脚石呢?
为什么这个人……是我呢?
但那时他懦弱又胆怯,只会学着鸵鸟把头埋起来,觉得躲一躲就好了。
于是三年后,江简宁在乡下别院里被刺客一剑穿胸,死不瞑目。
然后,他又重生了。
江简宁枯坐半日后强撑病体起身,带着恶奴冲进了江疾的偏院。
在棍棒交加的闷响里,他冷眼看着江疾气绝。
而江疾那个疯癫的亲娘无动于衷地坐在门槛上哼着歌,甚至还伸出足尖,轻飘飘碾了碾沾满亲儿子鲜血的脏污积雪。
冷风带着血腥气和冰碴的味道灌进他肺腑,江简宁低头看向了自己细白干净的手指。
他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活,可却眼眶酸酸胀胀的,没有一滴泪水涌出来。
当晚江简宁戕害兄弟的逆行被煜阳侯知悉,一向疼爱他的父亲雷霆震怒,亲自请出家法鞭笞他。他被打得鲜血淋漓,夜半被抬回院里后便起了高热。
这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只知道再一睁眼,他又回到了那张榻上。
江简宁推开涌上来的仆从止不住地干呕。
……
自此,江简宁开始了他十八次无休无止的循环反复。他一门心思要杀了江疾,想挣脱这逼他束手就擒的命运,却也因此吃遍了各种死法带来的苦头。
他像一只新鲜的杏子,从新鲜到干瘪,再到烂成一滩汁水,最后悄无声息地腐败。
一次又一次回到冬日,一次又一次死去。
江简宁撞了十六次南墙,撞得头破血流。可就在第十七次时,他望着那仿佛永无尽头的冬日,竟于极致的癫狂中生出一个奇妙的构想。
他把自己关起来,没日没夜地梳理、推算,又一把火烧掉了满屋手稿。
然后江简宁用一柄镶满宝石的小匕首,轻快又雀跃地捅穿了江疾的心口。
“江疾,我们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