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双眼,睡着了。
清晨柔亮的阳光不止照亮悬浮在空气中的微尘,也照亮霍染因面孔上轻软的绒毛,甚至照亮霍染因微微扬着的眉梢。
倦极打盹中,霍染因的盔甲放下了,一些平日看不见的东西,开始从这张面孔上流露。
他还年轻,还有无穷无尽的热烈和力量,那恰如冰面下的川流,湍急,奔涌,生生不息。
警局又不做人了。
居然把从来不叫苦叫累的刑警队长逼到倚在他门口等等就能睡着的地步。
纪询摇摇头,上前两步,拿手在霍染因面前一晃。
果然,打盹的人没有放下警戒心,霍染因眼睑一动,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在睁开的刹那依然锐利清晰,静静和纪询对视。
“醒了?别强撑,警察弟弟,案子可以有别人来接手,命没了,找不回来的。”纪询说。
霍染因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依然锐利,但神色却似乎有一丝混沌,还陷在困倦中转不动思维。
看着醒了,其实没有真正醒。纪询想,霍染因不太清醒,他就放松了,难得正经安慰:
“别惦记了。去睡个饱觉,醒了哥带你去怡安县,让你体会一回什么叫做——”
他自信:
“行云流水的高效推理。”
霍染因似乎听懂了,那双眼睛中的锐利自此开始消散,他眨了眨眼,而后……
“咚。”
轻轻一声,他松了脖颈力道,脑袋靠在纪询的肩膀上,睡了。
……
霍染因是在床上醒来的,还没睁眼,他就悄无声息地将手放至腰侧——东西在。
而后,他才睁眼,注视房间,熟悉的床,熟悉的柜子,熟悉的地毯甚至熟悉的铆钉腰带,他进来过一次,纪询的房间。
他这才拧了拧眉,从记忆里找到新的片段。
在门口等纪询,不小心睡着了,睡了……两个小时又十分。
霍染因下了床,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只是脱了件外套,外套就丢在飘窗前的椅子上,他走过去,拿了这件外套,又向外去。
他行动轻灵,脚步悄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于是看见了这一幕:
房子的另外一个房间里,纪询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个小黑板,那上边已写不少字,他侧身背对门口,藏在半幅拉起的窗帘后,但阳光依旧从另外的空缺里射进来,如同一只手,抚过那张藏在幕后,脑袋后仰的脸上。
他在工作,在破案。
这是霍染因第一次在纪询脸上见到如此放松,如此明朗的表情。
好像一截烧焦了的木头,在一场春雨,一次阳光之后,又生发嫩芽,长出希望。
也许这人其实没有变。
霍染因想。
只是有些东西,他曾经见到的那些东西,已被藏在厚厚灰烬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