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为什么您一定要我归宗呢?”
“傻孩子,树高千丈,叶落归根,你毕竟是霍家的子女,应该要归宗的,何况这是出自他们的请求。”
“这个时候请求!不太晚了点吗?”
“自己人总是自己人,真到你有困难的时候……”
“我们有过最困难的时候,那困难就是那些自己人造成的,幸好十郎这个外人及时伸手拉了我们一把,才没让他们把您逼得嫁出去。娘!您怎么就忘了?”
“孩子!别光是记着恨,该多宽恕!”
“我跟十郎丝豪不沾地搬出来,已经够宽恕了,那老婆子遭了事还要咬我一口,把我们的宅子硬没入官,娘!要不是十郎跟郭家的交谊,由汾阳王出头要了下来,那幢宅子也入官了,您求谁都没有用,我们背了人情;把宅子保住了,又让给他们住,这已经对待起他们了。”
郑净持叹了口气,苦在无法说出自己的心事,霍家虽然倒了,但霍王的封号还镌在墓表,霍小玉归了宗,至少仍是望族之后。一个望族之女,至少能对所事的人有点约束的力量,万一受到遗弃或折辱,还有人能出头讲句话,郑净持对女儿与李益之间的关系始终不敢乐观,但当着李益的面,她怎么能说呢?
霍小玉已经明白郑净持的苦心了,苦笑一声:“娘,别人或许还不清楚,我们却明白的,诛杀鱼朝恩,完全是十郎的朋友,而且那天十郎也在场参予设谋,当时大家都是为了除害,没有考虑其他,更没有一点报复的意思,可是后来的发展,霍家的失势没落,未尝不是十郎间接造成,您要我归宗,如果日后内情传出来,她们不恨死我才怪,又何必去招忌呢?”
郑净持的确是不明内情,整个长安市上,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因此当霍小玉把经过的情形一说,郑净持默然了。
她近年信佛,最重因果,霍府之败在鱼朝恩的被诛。黄衫客、贾仙儿、贾飞等参予其事,完全是由于李益与霍小玉,虽然没有谁故意促成,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不见的力量在操纵着因果报应。
她只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就离开长安,回到终南苦修去了,而且决定不再回来,但是人事的变幻,又岂能逆料呢!
长安市上仍是一片升平,因鱼朝恩与刘希暹之被诛而掀起的余波,荡漾了很久,但并没有改变长安什么。
倒下了一批权贵,又起来一批新贵。
变化最大的朝政,代宗皇帝尽黜宫监在政事所兼署的一切权柄与职事,除了侍奉后妃与宫中的起居,不让他们管任何的事,甚至于禁止私出宫门。
朝政大权,落在一些王公世爵的身上。那当然是以前反鱼较力,忠心保皇的公侯藩王。
翼国公秦家与汾阳王郭府自然是最得势的两家,汾阳王郭子仪老令公本已功无可加,荣及子孙,郭威领神策军,郭勇也领了另一骠禁军,成了天子面前的红人,终日随侍左右,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真正在诛杀鱼朝恩一案中出力设谋的李益却没有捞到好处,因为他的身份很尴尬。
第一,因为他是文臣,虽然进士及第,却因为在侯选中,无法即膺重任,在吏制中,武将是由世爵子弟拔擢,可以窜等而进,文官则必须按序升遗,朝廷不便说鱼朝恩是借重江湖人的力量而诛杀的,自然也很难把李益带上来。
郭家两兄弟倒是很够义气,饮水思源,私底下对皇帝提了两次,认为也该对李益有所报酬。
皇帝先是同意了,可是交诸廷议的时候,却遭到了阻碍。鱼、刘的势力一垮,起来的是一批受鱼朝恩压制降黜的言臣,这批人立朝正直,最重节行,对李益的批评却不太好。
因为李益刚到长安时广于交接,在老一辈的眼中落来荒唐两字,才情虽高,却因为他恃才傲物,言多诮刻,每好批评,虽然有他一篇道理,却又因为他的理论经常背经离道,这一辈人抬了头,对圣宠突降于一个浮滑少年身上,自然大加反对,因而中止了。
过一段时间,郭威又再提出时,皇帝自己就说话了:“十郎忠心国家,朕会记在心里的,他年纪还轻,锋芒太盛,递加膺拔,反增其骄纵之气,等今秋吏选时,朕再指定个差使给他,让他去磨练一下,再慢慢擢升他,反正国家不会亏待他就是了。”
当时在汾阳王府聚宴时,皇帝当面也这样表示过,郭威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了,不过他感觉到皇帝的语气不像前些时那样热切了,其中必然有原故的,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毛病还是出在黄衫客与贾仙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