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是一刻,一个时辰,还是半日?只是周围却早已一片狼藉。天上雨丝连绵不绝,厢房的火早已熄了,间或发出“噼啪”一两声轻响。
满院的婢奴、虎狼般的军士一时全没了踪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掷杯一人。
掷杯望着平日里熙熙攘攘的院子如今这副将死的兽般模样,只连身上的伤痛也似感觉不到了似的。
她只觉得心痛。
不,如今不是黯然神伤的时候,她在心底为自己打着气。阿耶被带走,生死难料。如何能救得了阿耶,这个才是她如今该想的。
尉迟。
杜尉迟。
虽然只听到一星半点儿,但那宇文化及话里的意思清楚的很。他是要杜尉迟的人。杜尉迟他若是能上门,那么一切好说,阿耶的性命也可保。只是……这一上门等于自投罗网,掷杯心底有些心存侥幸的想法,然而若是真无妨碍,阿耶又怎么会宁愿舍弃一切,也不要泄露了杜尉迟的行踪?
杜尉迟,你现在究竟在哪?
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掷杯眼眶一软,险些落下泪来。正在此时,突然听得右侧半塌的厢房中有什么动静,掷杯忙拭了泪,低声喝问,“什么人?!”
然而屋中慌忙窜出两个衣衫不整的浪荡儿,如鬼魂儿似的抬着张供桌便跑。黄木供桌太重,二人惊魂不定,其中一人身上胡乱披着件捡来的锦衣,用女子的半截披帛缠在腰间,拖拖拉拉坠在地上,不防踩了一脚,腿下一绊,“哎呦”一声便摔倒在地,引得同伴也骨碌骨碌滚做一团。
居然是趁火打劫偷东西的。掷杯瞧着这人这狼狈样,有心要扯出一个倍感荒诞的笑容来,却只张了张嘴,便再也无法多加动作。
她无心理会这些浪荡子,转头欲走的功夫,突然背后有人高喝:“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放下——哪里跑!”
掷杯闻言扭头看去,正瞧见石头与禹剑二人遥遥正快步赶过来。
石头嘴里一边嚷嚷着,一边拔腿追了上去。那两个毛贼一听人言,也不顾疼,爬起来一颠颠跑得更快了。
然而禹剑却没有动,只冲着掷杯露出副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大娘……”
掷杯见了熟人,眼眶中酝酿已久的泪禁不住便要滴下,但是她终究是忍住了,只把头昂得高高的,“你可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杜尉迟究竟上哪去了?”
禹剑只是摇头,“我真不知他上哪去了,据我所知——也没有人知道。自从他那日被逐出家门,隔日便偷偷走了。大郎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去找,也不许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众人畏惧大郎的命令,也无人知道他的行踪。”
“他可真舍得,就这样走了。一点信也没有。”掷杯咬牙道。
禹剑突然道,“大娘稍等一下。”说罢钻入一间未起火的偏屋,半响捧着几张盖了红印的薄纸出来。
“这是善堂的地契,还有郎主名下的几处屋宅生意——郎主被逐出门去,便升了我为部曲,并留了这些给我打理,娘子拿去吧。”
掷杯不接,“既然是他托付给你的,必有他的缘由,我要这个干嘛呢?”她举目四望,哭笑一声,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哭腔,“这些资财,不是我的,也不是阿耶的,侥幸没被查走,也是幸事,等过些日子风声松了再做打算便是。”
禹剑推托再三,见掷杯不收,才勉强收了,长叹一声。
此时石头赶走了那些毛贼,复跑过来向掷杯道,“娘子,接下来该干什么好呢?”
掷杯便向禹剑拱手道,“还麻烦你再多打探下杜尉迟的消息,我如今也不在杨府里住了,有消息告诉我一声便是。”说完报了处院宅的地址,却是她自己的陪嫁商铺。
“至于我,也去采娘、韵娘那打听下情形,搞清楚这为的什么才好想个办法出来。”
禹剑迟疑了一下,“在下偶有听闻,你跟那个安定县主关系良好……”
话音刚落,掷杯眼睛便是一亮,“是了!县主与那宇文化及关系非同一般,正好可以探听一番!”说罢她顾不得其它,提着湿漉漉的裙子欲跑,石头在后头急了,连声问道,“娘子,娘子,还有仙……阿丑姐姐她们不是跟你一起来的么?怎么不见她们的人呢?”
掷杯此刻才恍惚回过神来,忙将走散的事说了,并拜托禹剑他们留意阿丑及青娘的下落,自己却再也等不及,忙向县主府行去。
***
安定县主的宅院远不如诸位王爷皇子威势十足,却也在上好的位置,精妙华美,于小巧处更见心思。周围近处都是高宅大院,乃官员世家所居,颇有种闹中取静的意思。
掷杯是来惯县主府的,府中门房见了她却不免吓了一跳,忐忑道,“娘子莫非是遭了贼不成?怎么侍婢也不带一个,衣服也湿的,头发也散的就这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