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如此,这个孩子的性格也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
盛姿三岁便开始学写字,比一般的男孩子还要早,四岁去他的书房看书,如今八岁,已经看过近百本。
倒是字,瘦劲挺拔而笔法外露,和现如今所有大家的风格都不太一样,但也算风骨初显。
盛姿小时候不太愿意出门,他以为这孩子娴静不爱热闹,却不想,七岁之后,却经常带着婢女冬阳一身男装翻墙进出。
他和溱儿起初也是极力阻止——如今世道对女子并不算苛刻,少女夫人带几个随行的人出门都是很平常的事,翻墙进出这种爱好大可不必。
名声都抛却不提,最重要的是安全性不高!
为此,他还特意让溱儿找了个女先生,去教导盛姿。盛姿在乖乖学了一个月之后,特意写了篇学习心得和那篇后来传遍京城的《女愿》。
乞巧节那天,一身男童打扮,却散着头发的盛姿,来到书房,捧着一篇她写的《女愿》递给自己:
孩儿曾闻,世事难察,常有事欲以利,适足害之。非不愿其利,皆因万物生有其运,不可强改。
或说人无常志,不能终托。心薄情浅,刎颈尚能反目,谈浅交短,拔刀只为锱铢,掌珠尤不能百年,常惧坚强,何寄情与一薄纸乎!
昔班昭作《女戒》,女子多效其行,以期和安。然才若文君,险失白头;貌似宓妃,难终其寿。儿无心于家宅,愿终身不为此扰,安醉于书墨。
若儿不能寻得白头郎,一生一代一双人,愿终身不嫁,遍览山水,侍奉膝下。望二位大人允准痴心,孩儿泣言。
他再忘不掉那样的场景,小小的盛姿仰起头望着他,圆圆的眼睛里黑白分明,他看过去,里面澄澈而冷寂,并没有太多期盼,静漠得不像一个孩子。
盛修一直知道,盛姿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很多。
但直至那日,他才惊觉,这个女儿有着如何殊奇的心思。
他和溱儿商量多日,最终还是决定,按照盛姿的心愿,给她想要的生活。
虽然容许了女儿的“特立独行”,但他知道,盛姿一直是有分寸的,虽然性子古怪些,却不会无端做出异样的事招灾引祸。
如今突然说要和皇子一起读书,绝不是因为一时兴起,觉得好玩而已。
“咳咳,学则致精。我想学六艺的话,再不会有比教导皇子的地方有更好的老师了。”盛姿努力握住他手腕,满脸写着“相信我”三个字,“而且阿耶你还是负责皇子们课业的老师,哪有舍近求远的道理呢?”
哪里还会有更接近皇权、这个有意思的东西的地方呢!
“而且阿耶,您既然养的不是一个只知插花刺绣的孩子,盛府又非普通世家,不说内忧外患也八九不离,那我多读点书、认识些朋友,肯定是有利无害的嘛!”她想到什么,眼睛骨碌一转,歪头笑得狡黠。
本朝自高宗以来,便允许女子上学堂了,到现在,官家女儿嫁人之前,都会上几年学堂,有些人为了方便,便把子女安排在一起上课,许多富庶人家的女子更是以上学堂为荣。
当今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和备受宠爱的三公主与她们的伴读,便是随皇子们一起读书的,因此,盛姿所言并不算太突兀。
盛修站起身来,摸摸她的小脑袋瓜。
“但是公主们一年前就选好了伴读进学去了,无差无错的,没理由再更换伴读。”这就是答应了。
“多个伴读的事嘛,等过两天至尊来家里,我自有办法让至尊同意,阿耶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啦!”盛姿松开袖子改抱住她爹的大腿,“谢谢阿耶,你最好啦!”
盛修宠笑着,揪住她的小发包把她拉开:“好啦,去吃饭吧,你阿娘还等着呢。”
“嘿嘿,遵命!”盛姿得了好,乖得不得了,招呼着冬阳,俩人一起往花厅跑。
远远地,盛姿就看到她娘坐在桌前,她“噌噌噌”跑过去,扑进她阿娘怀中,拉长嗓子糯糯叫道:“阿娘!”
卫溱一指头戳住她额头,笑骂:“原来你还知道回家呀,外面那么好玩,还记得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