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邈一番话,让刘预又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可以想象,在一番拼死抵抗后,家园被毁,亲人被为奴为婢,甚至有的人连为奴隶的资格都没有,被夷狄野兽当成无用的垃圾一样杀掉,而原本是宗族希望的孩子,被野兽当成食物吃掉,这是何等的凄惨,又是何等的绝望啊。
“他们不是抢到了粮食吗?为何还要吃人?”刘预还是有些不解。
虽然寒冬大雪封路,并不利于转运粮草辎重,但是既然他们攻破了坞堡,抢到了粮食,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去吃人呢?难道真是缺肉吃不成吗?
听了刘预的不解和困惑后,曹嶷一阵苦笑,向刘预解释道。
“因为这些河北的坞堡粮食存储,其实也不是太多,而且石勒、刘灵这些胡人缺粮,是因为他们军中有大量的马匹,这些马匹在大雪之中,可没有草料吃,那就只能吃粮食了,这么一匹畜生可是顶好几个壮丁的饭量,几顿下去,原本勉强够吃的粮食,也就不够了。”
曹嶷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王弥告诉我,石勒刘灵都认为,这些老弱孩童,都是做不得重活,也不堪为前驱填沟壑的肉盾,留着都是浪费粮食,还不如杀掉吃掉,既省下了粮食,又能当肉填肚子。反正只要挨过冬天,到了明年,那些男女丁口还可以继续生孩子。”
听了曹嶷的话,刘预原本冰冷的心中,瞬间就升腾一股怒火。
这些羯胡人,还真不愧是连匈奴人都鄙视的半兽半人,只要遇到灾难危机,就如同牲畜一般完全抛弃了一切生而为人的信念。
可能在羯胡,这些南匈奴的奴隶心中,一个人和一只羊没有太大的区别。
“我们此番在河北作战,王弥军中也是有大量马匹,勉强撑了一段时间后,也是粮食不足,王弥又不舍得杀马为食,杀老弱吃人恐怕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曹嶷说完,一阵默然。
徐邈语气低沉的说道。
“所以曹兄借着这次外出掠夺坞堡的机会,跟我俩说离开王弥回青州,回家的时候,我俩都是痛痛快快的答应啦。”
在这一场完全出乎刘预意料的谈话后,原本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几个人,都是陷入了一阵死寂中。
最后,刘预开口跟他们说道,一定要带他们回到青州临淄,要让他们告诉青州的豪强士族,告诉青州的普通百姓,让他们知道就在于青州一河之隔的河北,就有这么一群率兽食人的胡人。
让他们知道,他们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凶残,让他们知道,当这些胡人杀红眼睛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高门士族,还是苍头黔首。
可能在胡人眼中,都不过是会耕田织布的牛羊罢了。
如果青州的百姓能认识到,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时候,他们才能发挥出力量来保卫自己。
不然的话,如今的中原晋朝,可没有汉帝国时代足以碾压一众胡人的绝对实力。
就以青州为例。
据《晋书·地理志》所载,青州所属六郡国在晋惠帝时期拥有户口五万三千户,按照此时一般每户八口人计算,青州人口大概不到五十万左右,在经过刘伯根起兵开始连续两年的战乱,造成许多百姓的逃亡。
就算加上大量的无户籍的荫客部曲和流民,如今的青州人口数量最多也不会超过六十万人。
而在汉末桓帝时期,仅仅是青州登记的户数就有六十多万户,至于人口肯定是六七百万人之众。
两相对比之下,如今可是真真正正的生民十不存一。
如今就靠着青州大约六十万人,刘预却拥有五万人的军队,军民之比达到了恐怖的一比十,也就是说在青州十个居民就要供养一个士兵,而且这十个居民并不都是丁男壮女,其中还包括老弱孩童。
这几乎就如同三国时期处于全年战争状态下的军民比了,如此一来面临的财政压力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大。
现在刘预治下的青州,所有的官员都几乎只有很少的俸禄,如果是普通的官员,恐怕这些人早就撂挑子不干了,不过青州的大大小小的官吏却都依然保持很是积极的工作热情,所有刘预下达的屯兵、操练、户调等等事物都是做的颇为迅速。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他们除了是这些普通的政务官,还是各自郡县的军事官,都是拥有很大自主权利的“封臣”。
而当他们真正意识到,还有一批率兽食人的胡人虎视眈眈的时候,刘预才能更好的把他们都掌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