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灵敏乐颠颠地问:“你除了仓颉造字的故事,还晓得些什么?”
“你指哪方面的?”
程灵敏指着庄严肃穆的仓颉像说:“人在哪儿就指哪儿。”
冯兵摊开两手,连连摇头。
“典型的书呆子!”程灵敏一针见血地点拨道,“其实,除过史料所载,西川民间还有许多与仓颉有关的传说。”
冯兵冲动中抓住程灵敏的手,央求道:“灵敏,讲一个听听,解解馋啊!”
于是,两个年轻人紧挨着坐在祠庙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程灵敏手托下巴,眨动着妩媚的细眼,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传说很早以前,为造汉字,仓颉辞掉黄帝的史官之职,骑着一条毛驴,走川过县体察风土人情,记录方言土语,所获资料以不同的符号用刀刻在树皮上。当走到七里原上时,毛驴累死了,仓颉就近在村头寻了间茅屋住下来,开始紧张繁琐的造字工作。一天夜里,屋旁涝池里的青蛙,不合时宜‘呱呱’乱叫起来,仓颉被吵得不堪其烦,一气之下就用准备写字的竹签饱蘸着以民间锅墨合成的墨汁,向窗外的涝池中甩去,零星飞洒的墨点不偏不正刚好溅在池里的青蛙嘴中,青蛙们不叫了。从这以后,涝池里的青蛙全成了哑巴,且嘴巴上满是黑色的墨点。这就是西川妇幼皆知的‘仓颉墨点青蛙’的故事,《西川县志》就有记载。”
“太有趣了。涝池在哪儿?咱们快去看看。”
程灵敏站起来,一脸忧患地说:“那个涝池如今成了村民的宅院,墨点青蛙已在七里原绝迹了。”
他们几乎同时叹息了一声,默默地进了村。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理事长 二十一(1)
韩黑儿是七里原上的名人。仓颉庙村及周围四邻八乡的大人小孩都晓得,这个腋下撑着双拐的残疾人,本事恁大,一张白纸上随便划拉上几行字,盖上政府的红砣砣,用几分钱的薄纸信封发出去,不仅名字登上报纸上了广播,邮递员还会把稿费给送进家里。这种本事,除了传说的仓颉,七里原上老几辈还没出过哩。远古的仓颉虽说创造出了神奇的汉字,可到老死也没换得一两银子。这韩黑儿莫非仓颉转世,专来世间捣鼓文字的?!
仓颉庙村的父老乡亲都眼馋韩黑儿坐在家里就能挣回公家的稿费,却没人细究,韩黑儿发给市县报纸电台的消息、通信以及隔三差五登在《农民报》上的民谣、快板、顺口溜换回来的那三块五块的公家稿费,连母子俩人的生活都难以维持。
这一日,韩黑儿听村人传言,邻近的苏家庄有个老头把儿女们给准备过七十七岁大寿的数百元钱全订成了报刊,供村人阅览,凭多年积累的新闻敏感,韩黑儿觉得这是个新鲜事儿,弄好了能上市报头条。他就早早起来,喝了碗娘做的麦面拌汤,拄着双拐,挪动着笨重的躯体赶到苏家庄,对当事人进行了现场采访,又向村民进行了核实。而后匆匆返家,铺开稿纸,趴在土炕头上一气呵成写出了《七十七岁苏老汉,不办寿酒订报刊》的新闻稿件,待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他突然发觉,炕头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仔细察看数遍,原来是窗台上那一沓书稿不见了影儿。这可是他多年积累的习作草稿,是他的命根根哇。
韩黑儿焦急中翻下炕,架着双拐挪出房门,冲后院喂猪的母亲喊道:“娘,我窗台放的书稿哪里去咧?”
娘提着脏兮兮的猪食桶边走边说:“黑儿喊叫啥哩?那东西都搁那儿好些年啦,吃不得穿不得的,我早上拿出去换成东西了。”
韩黑儿大叫起来:“娘啊,你真糊涂,这不是害我哩嘛!”
娘放下猪食桶,撩撩额前的白发,迷惑不解地问:“咋?娘把你从一尺长挖抓着养这么大咧,咋能害你?明着说咱晌午没盐啦。”
韩黑儿望着娘皱纹密布的眼睑,面对一字不识的娘真是欲哭无泪。等回过神,一言不发地挪动双拐,急急向村口追去。
还好,那个收破烂的老头儿正在村口吆喝着招揽生意,韩黑儿磕磕绊绊挪到跟前问:“大叔,我娘卖给你的烂货呢?”
老头见来了个空着双手的残废人,知道没啥生意,满脸不乐地回嘴道:“你娘?!我哪晓得你娘是谁,咱可只认破烂不认人啊!”
说话的当儿,韩黑儿已在乱七八糟的烂货中发现了自己那一厚沓扎得整齐的书稿,就伸手擒起来央求:“大叔,这就是我的,能不能退给我?”
“那可是三个元哩,你把钱拿来,好说。”
韩黑儿搜遍周身,也没寻到一分钱,满脸尴尬地求道:“大叔,钱过两天给你,行吧?”
老头儿当场拉下脸来,不由分说从韩黑儿手下夺过书稿,丢到架子车里。
“说得真轻巧呀,过上几天谁认得谁?”
眼见着老头拉起架子车要走,韩黑儿急了,边脱上衣边说:“叔呀,我用衣裳来换总能成吧?”
老头儿回转身,翻着眼皮打量了一下韩黑儿手中的旧衣服,一脸不屑地说:“你那东西,一元钱都不值。”
韩黑儿没辙了,可他说啥也不愿失去自己视若生命的东西,瞧着四周无人,就豁出去扔掉双拐,“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汪汪地哀求:“好我的叔啊,我叫上你一声爷,爷呀,你把东西给我,我保证两天后给你把钱筹齐还清!”
理事长 二十一(2)
这令人心颤的一幕恰被刚进村口的冯兵和程灵敏看见了,两人在惊骇中加快了步子。
收破烂的老头见来了两个干部模样的年轻人,就扭头说:“同志呀,你俩给咱评评理儿,这娃他娘把烂货卖给了我,他可追上要反悔,又掏不出一分钱赎金,天下有这理儿?”
冯兵赶紧上前,搀扶起泪流满面的韩黑儿,关切地问:“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韩黑儿,对吧?那捆书稿得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