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三个元。”急于脱身的老头抢先答道。
“三元?!”程灵敏和冯兵惊得半天合不拢嘴。三元钱让一个年轻人抛弃了常人视若生命的尊严,这带给他们的震撼不啻天崩地裂。
细心的程灵敏立马掏出五元钱,塞到老头儿手中:“大叔,这下行了吧?!”
“这哪能成,我得给你找上两个元哩。”
“不用啦,耽误您好长时间,对不起!”
老头儿连连道谢,小心翼翼地把钱揣进衣兜里,这才拉起架子车一颠一颠着走了。
目送着老头儿的身影隐没到仓颉庙后面,冯兵和程灵敏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倒是善谈的韩黑儿打破了沉默:“同志,谢谢你们帮我赎回了书稿。”言罢,就要伏身鞠躬,程灵敏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搀住了韩黑儿:“韩黑儿,我俩是县残联的,今天专程来看你。”
“那就先进家坐坐,喝上口水。”韩黑儿迅速恢复了平静,与刚才的委琐判若两人。
三个人一路无语,只听得见韩黑儿腋下的木拐“邦、邦、邦”叩击着路面。刚走到破败的院门前,与正要出门的黑儿娘碰了个正着。
“娘,这两位同志是县里来的。”
娘立马换上了笑脸:“干部同志呀,进屋坐。”
程灵敏和冯兵跟在韩黑儿身后,踏进了低矮的房门,他们又一回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是时下农村已很少见的一边倒厦房,进门一方土炕占据了大半空间,靠背墙挤着个已辨不清颜色的黑不溜秋的老式木柜,柜上满是摞得一尺多高的书籍报刊,房间最敞亮的土炕头,杂乱无章地堆满了报纸、书页、稿纸,一个还插着笔杆的墨水瓶,几只油笔旁边就是那篇已抄写得整整齐齐的新闻稿件。
程灵敏和冯兵对视了一眼,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着实料不到,这位七里原上人所共知、在县广播站都挂了名儿的“土记者”,这么多年是趴在土炕头写稿的。
韩黑儿不好意思地笑着招呼:“对不起呀,家里连条凳子都没得,就坐炕沿歇歇吧。”
热情好客的黑儿娘,端着两茶缸开水挤进来说道:“喝口水,咋还站着,坐嘛,快坐嘛。”
两人同时伸手接过茶缸,尽管上了七里原后一路奔跑,他们焦渴难耐,可谁也喝不下去。程灵敏忍不住问:“大娘,村上乡里不知道你家的困难吗?”
娘叹口气儿说:“乡上村上常来人哩,逢年过节给上一袋面一罐油。人家都晓得咱黑儿挣稿费哩,哪顾上咱的难处,娃转眼奔上三十的人咧,连个对象都没人说。”老人说着,低头抹开了眼泪。
程灵敏望着沉默不语的韩黑儿问:“韩黑儿,你家里当真连几元钱都没有?”
韩黑儿皱着眉头摇摇头,倒是黑儿娘不管不顾接上了话头:“家里就只有二亩地,还叫亲戚帮着种哩。娃挣下的这点稿费连油盐都置不齐,不瞒县里同志,今儿晌午又没丁点盐咧,我用娃的东西换了两袋袋……”
“娘,甭说咧,咱圈里那头架子猪卖了,不就有钱啦!”
冯兵实在听不下去了,就问:“韩黑儿,家里这么困难,为什么不找县残联?”
韩黑儿笑笑,没吱声。娘甩了把鼻涕说:“我老早就催娃去给县里言传一下,二愣子偏就不去,还说啥哩,县里头事儿多,咱好赖能过下去,甭给政府添麻烦。”
老人朴实的乡语,又给了冯兵和程灵敏心头重重一击,这就是中国最底层的老百姓,一个有骨气的残疾人,即便他们在怎样的困境中挣扎,甚至连盐巴都买不起了,可他们仍然想着国家利益,想着为政府分忧担愁。这是支撑着中华民族的脊梁骨啊!
一种从没有过的难以抑制的热辣辣的感觉涌上程灵敏的鼻尖,她瞧了一眼冯兵,两人几乎同时掏出身上所有的零钱,含泪塞给了白发苍苍的黑儿娘……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理事长 二十二
马良走出城关镇工商所大门时,天下起了雨。麦粒大的雨点,密匝匝的,瞬间湿了街道,凹陷处积起了水洼,稀疏的行人和零星的车辆惊慌失措地奔跑、穿梭,红红绿绿的花雨伞,摇摇晃晃,撑出醒目的斑斓。
马良硬着头皮扎进雨帘中,刚跑几步,就跟一个行人撞了个满怀。他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呀,没看清。”立马抹了把濛了眼睛的雨水,猛然叫了一声:“乔峰,是你啊。”
乔峰“哈哈哈——”笑出了声,很自然地把手中的雨伞罩在马良头顶,望着落汤鸡般的马良,打趣道:“我说哪个冒失鬼如此胆大,原来是你,咋成这模样了?”
马良不管不顾摇头甩着水珠说:“我正想找你哩,老天有眼,一头碰准啦。”
乔峰扶扶眼镜,对浑身湿淋淋的马良说:“找个地方先避避雨吧。”接着不由分说把马良拽进街旁一家川菜馆里,刚落座乔峰就把菜单推给马良:“瞧你这模样,怪可怜的。今天我出一回血,想吃啥点啥,管饱管够。”
马良看都没看伸手把精致的菜单拨到一旁,对匆匆而至的服务员说:“来两碗扯面!”见乔峰面露不乐,马良解释说:“我最爱吃面条,甭说咱西川人,外地人都常念叨:到了西川不吃面,枉来此地走一番。面条这东西撑肚子耐饥,吃一顿能顶两顿!”
乔峰默然中依了马良,掏出烟一人点上一根,边抽边问:“马良啊,咱好像半年没见啦,也不打电话,莫非把老战友忘了?”
“哪里敢呀,几次开会咱不是在一起嘛,再说,我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