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
“把杜十九郎封还制书时的书判设法抄出来;不论花多少钱然后…”姜度把心一横;一字一句地说道;“将这些宣扬出去”
当杜士仪在门下省向留守的另一员左拾遗内供奉交割清楚了手头的事务;从洛阳宫中出来;再一次经由星津桥天津桥黄道桥这天津三桥;踏上了定鼎门大街的时候;他心里别有一番不同的滋味。一路回到了观德坊私宅;他在门口下马时便察觉到几个上前迎接的部曲脸sè不对;不等他问什么;陡然之间就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唤声。
“阿兄”
抬起头看见是杜十三娘;又发现她的双眼红肿;好似大哭过一场;杜士仪陡然神情一紧。可是;当杜十三娘快步上来说出了第一句话;他方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但继而便生出了深深的内疚。
“阿兄;平安回来就好”杜十三娘想到玉真公主命人传信来时自己的震惊和惊惶;此刻忍不住使劲吸了吸鼻子;这才竭力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不在乎阿兄是官运亨通青云直上;还是因直言被贬;总而言之;阿兄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傻丫头”杜士仪涩涩地吐出这三个字;却是伸出手来在妹妹的肩头重重压了压;这才强笑道;“都要嫁人的人了;还说这些傻话?”
“阿兄;我是认真的”
不等杜十三娘说完;杜士仪便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唇前轻轻一点;旋即淡淡地说道:“别在外头嚷嚷这些了;让人听见;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他一边说一边环视左右;却是含笑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过一时小挫而已;你们也无需挂心。公道在人心;我不过做了我该做的事。”
此行洛阳跟随的部曲;多数是崔家送给杜士仪的人;跟着他出生入死;经历颇多;虽得知了主人被贬官;但都不曾萌生异心。此刻见杜十三娘都如此说;刘墨便第一个说道:“郎君忠直重情;人尽皆知。今ri即便因言获罪;可就如郎君所言;公道正义在人心;士林之中自会褒扬郎君直言义举”
其他人齐声附和;杜士仪欣然点头;拉着杜十三娘便进去了。直到他们在视线中消失;刘墨方才大步走到一直没吭声的赤毕面前;不解地问道:“赤毕大兄;你怎的什么都不说?”
“郎君是聪明人;不至于一味忠直;却拿鸡蛋碰石头。”赤毕用极低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见刘墨悚然动容;他方才轻声叹道;“我听说;张嘉贞张相国想要借此机会把姜皎党羽一网打尽;也想借机清算除掉几个源相国的左膀右臂。郎君作为他素来不想看到的人;又和姜四郎颇有交情;本就在清除之列。所以;郎君这是不进则退;不但是为姜皎陈情;亦是自保大计”
赤毕对刘墨所说的话;杜士仪也用类似的意思对杜十三娘解释了一遍。这几年苦学经史的杜十三娘自然能够领悟此中道理;即便如此;那种危机和凶险却也让她不得不咬紧了牙关。良久;她还是嗫嚅说道:“阿兄;还是我陪着你一块去衡州……”
“圣人在气头上;我却还如此直言;自不是为了自求贬官岭南恶处;这才封还制书的。”杜士仪没好气地再次敲了敲杜十三娘的脑袋;这才摇了摇头;“前大理寺卿李朝隐遇到中宗皇帝那样的昏君;又是武三思当政;本因忤旨贬岭南恶处;可宰相却不得不因为他忠直清正而上书求情;最终迁闻喜令;你阿兄虽则远不如李朝隐;可自信那封还制书行得正做得直;不至于无人说话……”
“可真要无人说话呢?”
见杜十三娘不依不饶;杜士仪忍不住打趣道:“ri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阿兄”
兄长都这个份上了;还有兴趣开玩笑;杜十三娘登时为之气结;可原本愁肠百结的心情却疏解了许多。她一再追问了杜士仪可有把握;听他轻声剖析利害;她越听越觉得阿兄并非冲动行事;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可是;当听得杜士仪让她尽快预备行装;三两ri内就会做出离开洛阳前往上任的态度;她不禁又觉得揪心了起来。
万一假戏真做怎么办?
她正如此想;突然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杜十九;杜十九你怎么回事我就考了个河南府试;怎会一下子这样乱七八糟的?”
眼看崔俭玄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满脸气咻咻的表情;杜士仪忍不住轻轻拍了拍额头。才刚费尽唇舌对妹妹解释了一遍;如今可好;还要再解释一遍;那时候崔十一这颗爆炭必然就炸了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三百三十章 造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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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女道士观中静室;当匆匆赶来的金仙公主见妹妹一身盛装;显然是要就此进宫;她不禁暗自叹气;随即立时快步上前说道:“元元;不可鲁莽”
“阿姊;王郎当初贬济州司户参军;倒是还有罪名;如今杜十九郎不过是为姜皎说了一句公道话;竟然要被贬到岭南那种极恶之地去;你还要我不得鲁莽?”
玉真公主一时柳眉倒竖;竟是怒不可遏:“别说姜皎必然是有人构陷;就算他真的泄露御言;杜十九郎封还制书的话说错了?当死则死;应流则流;用得着笞辱大臣;伤了阿兄作为天子的圣明?他如今盛怒之际听不见忠言;事后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听到玉真公主急怒之下;竟是口不择言;直接指摘起了李隆基;金仙公主不禁心中大跳;又是庆幸自己把闲杂人等都留在了外头;又是暗叹外间是霍清看守;不虞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去。然而;她在言辞上本就不是玉真公主的对手;这会儿只能目视之前规劝过自己的王容;期冀她来帮自己拦住玉真公主。
面对金仙公主那目光;王容便强自镇定心神;上前说道:“观主;圣人因楚国公的案子迁怒直言劝谏的杜郎君;甚至要把人贬到岭南恶处;消息一旦传开;必然不单单只有观主惊怒。杜郎君从前便是胆sè无双忠直清正的人;朝中上下人尽皆知;他进直言反遭贬斥;朝中大臣即便能够坐视楚国公之事;却必然不会坐视他进言中肯反遭池鱼之殃。观主倘若就此进宫陈情;反而会令他大公之举变成挟私;届时反而更加不利”
“嗯?”玉真公主此刻也正在气头上;见劝自己的竟是王容;她不禁冷笑道;“莫非就因为你家和他有些不容;此刻便要阻我进言相救?”
倘若有用;她也恨不得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立时赶入宫求情相救
王容在心里转着这么一个念头;想到杜士仪的封还制书事先没有半点风声;也不知道多少人正处在惊愕之中;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玉真公主犀利如刀的责问目光中;反而坦然又上前了一步:“观主请恕我无礼;此前王郎君因事被贬;观主和尊师一道入宫求恳;结果如何?”
闻听此言;不但金仙公主花容微变;玉真公主更是一张脸如同白纸一般惨白无神。这时候;王容方才屈膝下拜道:“观主和尊师是跳出俗世的人;平ri专心道籍;偶尔相交文人雅士;超然物外不染尘埃;因而陛下深加优礼;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因外人之事在御前抗争;陛下看待观主和尊师;便会等同于寻常因为一己之私而闹到御前的金枝玉叶。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