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乌云珠能一举得男,这件事应当就更容易办了,不过这个我完全帮不上忙,还是留着精力考虑别的吧。
事实上也确实有一大堆的事排队等着。我在路上盹了一小觉,睁开眼就已经到了家门口,春儿来扶我下车,我看着她恭敬谦淡的笑靥,忽然觉得眼前有一点模糊,说,“晚膳的时候叫玉林到我房里来。”
然而离开饭还有差不多半个时辰,玉林就来了。她走进屋子的时候脚步很轻,像是只吹动门帘一声轻响的微风,既而低柔地唤我,“格格。”
我站在窗前没有动,等着她的下文。
她并不觑探我的脸色,撩了撩裙摆,便稳稳当当地跪了下去,“奴婢求格格成全。”
“你要我成全什么?”
她没有犹豫就道,“求格格让奴婢去瞧一瞧哈尔萨。”我该庆幸她不是要我这时撮合他们,却忍不住还是说,“玉林,侧福晋房里的琳芳是……”
“奴婢知道。”她抬头,甚至朝我笑了一下,纤瘦的身体仿佛拢在一层光华里,即使没有明天也不要紧,只要今日能够如愿以偿。“格格您放心,奴婢只是想去看看他。”
这个跪在地上眼神坚定的少女似乎是陌生的,那么那个会和我抱怨撒娇,一起疯玩的小丫头去了哪里呢?“你先起来。”我俯身扶她的肩,仿佛只有触碰才能让我相信过往的玉林是真实存在。
“不,除非您给我一晚的时间。”她摇头,却伸手轻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她的面容便一下子清晰起来,“好,我答应你。”
窗外的草丛里有蛐蛐响亮地叫着,被匆匆经过的人声打断了鸣唱,我听到那脚步声停驻了一会儿,似乎是迟疑不决,最终还是一步步离去了,春儿进来道,“福晋,玉林那是怎么了,站在门口也不出声,奴婢问话儿不答就走了,看着倒像要哭的样子。”
我慢慢搅着砚台里的墨池,不知说给谁听,“她是明白人,过一阵就好了。”
这一夜无论如何有些睡不安稳,五更天的时候醒过来听到屋外有人絮絮地说话,在平时这大约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向来起的晚,下人都自觉地不在早上到主屋走动。心里先沉下去一截,坐起身叫春儿进来,现今只有她在外屋伺候。
黎明微弱的光透过窗子,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看得出她在发抖,“出了什么事?”
我还未问完,她已扑倒在床栏下,“福晋,玉林走了。”说罢放声大哭。
我不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但也是排在半数人之后。大约在三更的时候有丫鬟发现玉林倒在房里怎么也摇不醒,连忙去回禀了梅勒氏,又叫了大夫,可最后得到的只有一句“救不回来了。”
她是服了吻葛所制的毒药,去的很快也很平静。
可是一见到她苍白毫无生气的脸,我的心就猛然被抽紧,一阵昏黑在眼前弥漫开来,那些吵杂的声音也逐渐远去。不知站了多久,视觉才慢慢地恢复,既而梅勒氏和春儿说的话也就一句句清晰起来,她们已开始着手安排后事,用轻缓的语气问我,“这儿就交给奴婢来料理,福晋您要不先回屋去歇歇?”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却依旧坐在床沿上,伸手去触碰她已经僵硬的身体,那双几个时辰前还让我觉得温暖的手,现在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冰冷。
她的手指蜷曲着,掌心里紧扣着一只珐琅绞丝镯子,因为用力每一只关节都微微变了形,梅勒氏说,“格格,只有这个取不出来。”
“是么?”闭眼仿佛就有潮热要涌出眼眶,然而睁开眼时却变得干涩,冰寒。六七年前赏给她的镯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手腕,而真正在她身边的我却从来不曾好好了解过她,“玉林留了话吗?”如果还有,就让我替你完成吧。
“回福晋,没有任何书信。”我不相信,是的,我怎么能够相信。
最后在她的衣襟里找到一张折成四方的纸。
字写得歪歪扭扭,大意是她要辜负我的信任了,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哈尔萨死,希望自己的死能够被看作是畏罪服毒,坐实主谋的罪名,换得他一条命,昨夜能与他有夫妻之实,她此生便没有什么憾事了。信的最末说,她深觉对不住我,但倘若不蒙嫌弃,来生相逢仍愿意再侍奉我一世。
来生……我紧紧抓着信纸,来生,你定不会再想见我的。玉林,该说对不起的那个应该是我,我即没有留住你,也无法为你打成最后的心愿。将罪名加诸到无辜的你身上这样的事,我永远也做不到,你生前我什么也没为你做,那么起码让我保住你死后一片清白吧。
丧仪花去了大军回朝前剩余的大部分时间,一切都依照蒙古旧俗,各房陆续地都表示了惋惜之情,逐个差人慰唁。出殡后我不理会赛总管和梅勒氏的劝阻,命人将棺木火化,收拢的骨灰盛在一只青花瓷罐中,带回了府中。
乌云珠挺着大肚子来陪了我几天,我又开始担心她的身体,比起别的孕妇的丰腴,她未免消瘦得有些可怕,太医私下无可奈何地对我说,怀孕对于她所造成的负荷,比身体康健的人要来得辛苦得多,唯一的办法是等待产后的悉心调养。
七月就要过去的某一天,我正靠在竹塌上小睡,竹帘忽然被“哗”地挑起,伴随着瞬时侵入的盛夏暑气,睁开眼时就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多铎。
他一动不动地在门口站着,屋里便再没有别的响声,重归于安静的气氛唤起我新一轮瞌睡的欲望,可就在我准备阖上眼的瞬间,他忽然几步跨到塌前,一把将我捞起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揉到一个熟悉的怀里,额头撞在他的锁骨上,痛得立刻清醒过来。
他顺势在塌上坐下,不出声地搂了我好一阵子,才逐渐泄去了双臂的力道,改作半抱半圈,目光直直落在我面上,低声道,“你瘦了好多。”
“夏天吧,掉肉的季节,”我有些漫不经心,可是他却抚上了我的脸颊,指尖烫人的温度让我微微瑟缩了一下,“玉林的事,我很抱歉。”
“不用,我会送她去个平静的地方。”我淡淡道。
不知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他发现了什么,眼神慢慢深重起来,“雅儿,你还在怪我,对么?”
“没有,”我回答,声音低不可闻,旋即抬起身重复了遍,“我没有。”
“可是你这里告诉我,你有。”他的手覆到了我双眸,起初还带一些轻颤,渐渐地便安定下来,很快代替了掌心温度的是他湿润的唇,“对不起,”他喃喃地说,“我不在时,府里的事委屈你了……还有,那时是我急躁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我诧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