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江晚宁的日夜不寐,一一被江愁予看在了眼里。为了让她能够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他甚至将自古至今的医术全部都翻阅了遍。然而他用尽了书上的法子,甚至加重了安神药的剂量,却依旧不见他好转。他原本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最近却剑走偏锋地开始打听来自大理国的巫蛊之术。
&esp;&esp;可惜大晋严禁巫蛊之书,他一时之间寻不到记载巫蛊之术的古籍。
&esp;&esp;他原本认为此事不急,可以再缓缓的。
&esp;&esp;然而昨夜她在惊魇之中说出的话,却彻底击碎了他的想法。
&esp;&esp;昨夜红绡暖帐中,她贴着他的胸膛半阖美目,差不离就要浅浅睡下了。谁知后半夜里两只脚丫猛一蹬被,半睡半醒间睁开眼睛后,不似平常惊魇后的慌乱哭嚷,而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帐子。她痴痴盯着某一处,口里尽说一些“我愿意和爹爹娘亲一起走”“我一个人走黄泉路不害怕”等等诸如此类的糊涂话。
&esp;&esp;不仅是江晚宁昨夜的状态令江愁予感到不安,她所表现出颓丧的、死寂的精神状态更令他坐立难安。经历了昨儿个这么一遭,他自然辗转难眠,于是挑灯看了一夜的奇异医书,今早去宁王府上也是无心论事,在气急攻心下呕了一口血。
&esp;&esp;他对她已然是无计可施了,便把心中微薄的希望放在了巫蛊幻术上。
&esp;&esp;“我原不信这些,且以为擅自违反自然万物运行之理,终有一日会遭受反噬。譬如苗疆那里擅在人身上放蛊,譬如可控制人意念及身体行为的幻术。”江愁予看着他,沉声道,“我见《黄帝内经》中有过载录,其中的祝由之术不是不可接受。”
&esp;&esp;祝由术可被视作一种典型的催眠之术。在他翻阅的野史中,这种催眠术与《齐物论》中庄周梦蝶产生的催眠现象无二。更有甚者,说昔年华佗为关云长刮骨疗伤时,可能就用了类似的催眠术法来减轻疼痛。
&esp;&esp;总而言之,祝由术不会残害了身子,更无损于神魄。只不过是通过制造幻境给看病的人带去一种心理暗示,从心理上减轻对方的痛感罢了。
&esp;&esp;江愁予又问:“朔,你可能找到这种人?”
&esp;&esp;苏朔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慢腾腾地回神。
&esp;&esp;其实在郎君说到大晋所禁忌的虫蛊术、降头术这类的歪门邪术时,他的脑海中便迅速的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人不仅精通祝由之术,在巫蛊之术上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个人在年轻时,在喜欢的人身上下过情蛊,被下蛊的人死前爱她都爱得死心塌地的……
&esp;&esp;苏朔打了个颤,头脑莫名闪过一个想法。
&esp;&esp;他望望站在对面的郎君,看着他因为削瘦而显得凌厉的眉骨,想起了他在宁王府时猝然喷出的一口黑血,膳后数碗看似进补身子实则吞噬精魄的药物……他何尝不知道,郎君的种种模样事因为夫人引起的。
&esp;&esp;倘若、倘若他让那个人在夫人身上——
&esp;&esp;苏朔额上的青筋因为激动、振奋以及若有若无的心虚而微微地抽搐起来。
&esp;&esp;默了默,苏朔点点头道,“属下确实认识这么一号人。”
&esp;&esp;-
&esp;&esp;十日后,除夕。
&esp;&esp;今年的除夕仿佛与往年的来得不同些,夹杂着一群人的喜、一群人的悲。昨日恰好是宁王出服的,手握权势的。
&esp;&esp;圣上器重,府邸下人们恍觉脸上有光,含蓄些的抿唇偷笑,张扬些的挺了挺脊梁。
&esp;&esp;唯有江晚宁面色冷淡,漠然接过圣旨。
&esp;&esp;一旁安白见她眉目缄默,知道让她出来接圣旨已经勉强,便借着外头雪大的借口将她请进了房间。同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金元宝,偷偷塞入内侍的口袋里,揽下了招待客人的事情。
&esp;&esp;安白携着内侍离开的一瞬,院子里爆发出一阵阵欣喜的惊呼。
&esp;&esp;“听说圣上赏赐郎君千秩,还给郎君赏了一座京畿中心的澄园?我们莫不是要搬到大地方去住了?”
&esp;&esp;“多嘴多嘴!”蒹葭指尖一戳,直把白露的脑门儿戳歪到一边儿去,“你看看这里栽植的花花草草、树干悬挂的秋千,哪一样不是郎君耗费时间、人力做的?况且呀——小地方自然有小地方的好处,难不成你就没有发现,郎君下值后进入后院,不是方便了许多?”
&esp;&esp;“……”
&esp;&esp;院子里传来的嘻笑打闹声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然而传入这间异常缄默的屋子,却一下子变得落地可闻。
&esp;&esp;房间里冬温凉夏对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瞧见了忧心之色。
&esp;&esp;凉夏的目光迟疑地落向镜中美人。
&esp;&esp;她近来爱发怔,一坐哪儿便像在哪儿登上太虚之境似的。此刻她又在镜奁前呆坐了,纤细的玉脊稍稍朝前倾倒,两只柔荑不声不响地搁在青玉案上。她不说也不笑的,黛青色的羽玉眉缀于黯淡的眼睛上,如橱窗里的瓷娃娃一般精致而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