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凉夏一连叫了三声,才唤过了江晚宁。
&esp;&esp;“夫人,你可知道郎君哪里去了?”
&esp;&esp;她反应略慢:“……我不知道。”
&esp;&esp;凉夏小心翼翼地:“您真不知道?”
&esp;&esp;她单调地重复:“我真不知道。”
&esp;&esp;凉夏面容惨白地和冬温道:“坏了。”
&esp;&esp;郎君哪一次有事出门,不是把自己的去向详细告知府上的人。大多数时候他会亲自告诉夫人自己打哪儿去,也从未在意夫人有没有听进去。偶尔临时出门来不及告诉,也会嘱托安白过来说一声。可偏偏在今日的除夕佳节不见踪影,且又不是忙于公务,怎不让人多想。
&esp;&esp;凉夏的作风虽带了些杞人忧天的悲观,只是在江晚宁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会不担心。她整日整夜地陪着夫人拘泥在房间,陪坐在秋千上的夫人发一整日的呆、看整日的雪景都会觉得无趣至极,更何况是劣根性的男人。凉夏虽不喜江愁予曾经做过的事,然而更怕他在这种情况下对江晚宁心生无趣,对她不管不顾了。
&esp;&esp;冬温无奈推她一把:“你别瞎想。”
&esp;&esp;凉夏难过地撇撇嘴,端起手边地樱桃酪喂给江晚宁。
&esp;&esp;多餐少食,这是郎君早前定下的规矩。
&esp;&esp;江晚宁不过用了两匙,便摇头示意自己吃不下了。她挪了挪身子,从里屋的妆奁前缓步走至外屋的窗边矮榻。冬温凉夏见此情状,知道她大抵又会缩在那儿看一日雪景,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两侧陪伴她。
&esp;&esp;天渐渐变得黯淡,从湛湛长空过渡到残阳傍山,又从残阳傍山转变成昏黑中夜。
&esp;&esp;今日是圣上登基之日,恰逢除夕佳节。圣上更是赦免狱中数十万名囚犯,颁布了数项清减赋税的政策,街头小巷的百姓们无不是在街头奔走相告,山呼“万岁”。远街似乎点燃了孔明灯,它们如颗颗流萤般在夜幕中盘旋,慢慢汇聚成万千金光,将夜幕烘托得煞亮。蓦地传来一声尖锐哨声,一朵烟花“砰”得窜入天穹。
&esp;&esp;江晚宁被吓得一抖,身子下意识地后仰。
&esp;&esp;然而,她的后背触碰到的并非是软绵绵的垫子,而是微微僵冷、带着几分残雪的冰凉怀抱。
&esp;&esp;她神色怔忡地转头,看见了身后郎君。
&esp;&esp;恰在此时,成千上万的点点烟花如紫藤萝瀑布一般流熠在面前郎君的目中。他前倾过身子将她一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兜住,两只手护住她的耳朵,将震耳欲聋的声响掩住。
&esp;&esp;不知过去多久,簇簇焰火才在天边冷却。
&esp;&esp;江晚宁身子腾空,被人往院外的秋千处抱去。
&esp;&esp;大抵是看她喜爱坐在秋千上观赏雪景,他便把原先木板秋千改成了半球体的吊篮,不仅能够遮霜避雪,还可以容纳两个成年男女的重量。江愁予一臂托揽着她的臀,屈起一膝坐卧在吊篮中,将她横置于双股间。
&esp;&esp;江晚宁吃力地划动手臂,试图从他的怀抱里挣脱。然而她一个小女郎怎敌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一番折腾下来反倒是她鬓钗凌乱、喘气吁吁。江晚宁其实知道,因为自己这段日子不爱开口的原因,他总以作弄人的方式逼她主动开口。默了默,她道:“我想回去……”
&esp;&esp;话音刚落,鼻息之中传来一股异香。
&esp;&esp;江晚宁下意识地昂头,朝香源处看去。
&esp;&esp;只见四方的院落,被一阵强烈而耀眼的光芒慢慢地遮盖,昏黑的夜晚在一瞬间变成了亮堂的白日,最后竟变成了一个少女闺房。一个鲜妍动人的女郎正对镜添妆,眉目显得稚嫩而羞涩,与她约莫有七八成像。小女郎装扮好之后,在几个侍女的掩护下,偷偷溜出了房。
&esp;&esp;眼前白光一闪,一株参天大树替代了原本的房间。蓁蓁树下的一双男女,定睛一看,一个是原本偷溜出家门的商贾女儿,一个是穿戴不凡的富贵公子。两名小厮在距离树不远处的地方鬼鬼祟祟的放风,而树下男女则是执手相依、互诉衷肠。
&esp;&esp;再后来,少男少女的往来被人捅出。在一个雨声潺潺、月黑风高的夜晚,走投无路的二人登上前往京畿的路途,在京畿近郊出安了一个家。后来妾在后院纺织浣纱,郎在书塾埋头苦读……终于在几年后登上榜眼,一路节节高升,而此时,女郎腹中有了一个孩子……
&esp;&esp;光影在眼前寸寸迁移,江晚宁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
&esp;&esp;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场景,情不自禁地推攘腰身上的手臂,想要朝前走去。而她身边的郎君,则是碾碎指尖上的滚烫热泪,眼风冷冷地朝着院子里的一个角落扫去。
&esp;&esp;苏朔很快地过来,低声道:“郎君不必过分忧心。夫人之所以是这个反应,表明夫人已经进入沙婆婆制造的幻境了。还请郎君放心,只由着夫人动作便好了。”
&esp;&esp;江愁予依旧蹙眉,不过终于肯放下了横亘在江晚宁腰身上的手臂,纵她走下了吊篮。只见她美目圆睁,面容惨白地注视着空空如也的院落,声音尖锐道:“快回去——快回去——你别丢下她一个人——你、你别丢下我娘亲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