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蓝昊天凑近他问道:“老人家,我这听不明白呀!”
大爷揩了把汗,“若非黄册,这些豪强大户哪里会找上我家强行卖田!就因我家欠债太多,他们便拿着一份契书说要以良田换我家旱田,以此抵消部分欠债。”
“那不是好事么?”蓝昊天一脸疑惑,“你们既可得良田,还还清了部分债务,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财神啊!”
“根本不是那回事!”
大爷一阵气愤,骂道:“他们不过想以此掩人耳目,转移良田逃避征课罢了!一份买地契书抵五两银子的欠债,良田仍由他们打理,应缴的税赋由我们承担。约好一年交三次税款,结果打从去年起灾情不断,家里根本还不上税款,当初抵消的五两银子立马滚了回来,还增加了不少利息!”
“这么说,黄册推行以来,你们不仅没有受益,还备受牵累?”
蓝昊天嘴上问着,心里却是另一派光景。
柏清玄任职内阁首辅,推行的第一项改革措施不仅没有惠及百姓,反而加速了这些丁门小户的破产,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若非签署买田契书,这些人不会在短时间内欠下巨额债务,更不会在灾情发生后背井离乡沦为流民。
柏清玄啊柏清玄,这回可算抓住你的错处了!
蓝昊天心里想着,不觉嘴角轻扯哂笑一声。
**
二牛带着金弈辉雇佣来的打手来至平山县衙门口,对着两扇敞开的朱漆大门指了指,道:“在下主人就在这衙门大院里。”
“二牛,你主人长什么样子?可否与我们形容一下!”
一名打手小声问道。
“主人他……”
二牛垂眸思虑片刻,一脸追忆道:“主人患疯症以前,清矍疏淡,一副文弱书生相。脸型瘦长,眉目恬淡,不算高大但很有精神。”
顿了顿,又道:“县衙我进不去,先带你们去客栈歇息吧!”
县衙里,肖琅已拟好判牍和供词,交给王县丞叮嘱道:“这份供词,把如何贪墨转移五万两官银一事交代得一清二楚,你速速拿去牢房让章正签字画押。”
“是,下官遵命。”
王县丞接过供词,乐呵呵来至大堂后方的大牢。
“章正,这是你的认罪书,红泥在此,你盖个手印吧!”
说着,王县丞把手中供词递至他跟前抖了抖。
章正虽神智不清,却并未失去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他缓缓抬首睥了一眼供词,目光呆滞。
“看什么看?快签字!”
王县丞等得心急火燎,把朱泥往他拇指上一按,催促道:“快按手印,不然让牢头收拾你!”
听闻牢头二字,章正神色张皇朝后一躲,叫嚷道:“别打我!我不是坏人!”
“你若不是坏人就签字!”
王县丞抓起他指尖,朝供词上按去,低声道:“按完手印呢,你就解脱了!这段日子以来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当明白自己的处境。做了你五年副手,我王志虽颇有怨词,但念在你我共事一场的份上,不会让你走得很痛苦!”
他嘴上说得仁善,却把章正的手冷冷抛下。
章正并不清楚自己按了什么印,只一个劲儿的傻笑。
“行了,你也歇会儿吧!”王县丞卷起供词,收好印泥,斜眼睥着他:“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过了明日也都结束了!”
章正嘟哝一声,王县丞倏尔俯身凑近他道:“章大人,您就安心去吧!您的家人卑职会帮您照顾一辈子的!哈哈!”
说罢,他扬长而去,猥琐背影渐渐消失在甬道里。
章正不知何时淌下一滴清泪,蹲在地上默默无言,抬眸望向木栅栏外的那片黑暗。
供词签字画押后,章正被肖琅判处斩立决,并行抄没全部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