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刻,老太太身边丫头低低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老太太一怔,思忖了会儿,一摆手,却对杨仪道:“你来了两次,都没有好生招待,着实失礼,只好等骞哥儿大好了,改日郑重其事请你们过来,让骞哥也给你磕头。”
杨仪听她说的如此郑重而客气,忙起身道:“老太太客气了,实在不敢。”
老太太颔首,又笑对杨登道:“杨太医,人都说女子不如男,今日我看令千金,比你们这些当太医的更上一层。”
杨登苦笑道:“您老人家说的是,只恨她不是男儿身。”
老太太道:“不是男儿身,也做了男儿事。不……应该是做的比男儿都强。”
赵世在旁边暗自咋舌,这话若是昨天听见,他怕要逆反的窜到屋顶上去,如今却只有心悦诚服的份儿。
老太太说了几句,吩咐赵世替他好生送客。
等赵四爷陪着杨登杨仪出门之后,老太太的丫鬟才道:“您方才怎么不提这仪姑娘给绮少奶奶看胎的事呢?好不容易人来了,如今又白白走了。”
赵家老夫人道:“你懂什么,方才绮儿在这里,仪姑娘所做所为,她看的真真的,昨儿仪姑娘又是冲她来的,若想叫仪姑娘看,她为何一字不提?她的性子是有些古怪的,连我也不便勉强,横竖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小丫头连连点头,又道:“若不是今日亲眼见了,我绝不信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能这么厉害!看她给骞哥针灸那手法,比太医们更精妙熟练的多呢,可惜是个女孩儿,要不然只怕早入了太医院了。”
老太太当着杨登的面儿说杨仪比男儿强,此刻听了丫头的感慨,忍不住也说道:“就只这一点是有些可惜了儿的,若这太医院里的太医都像是她一样心细、谨慎,不怕得罪人敢说真话,又有真本事……这世上生了病的人就有救了。”
丫头也叹说:“谁说不是呢?几天前不还说,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庸医,活生生地把程都尉家一个小姐治死了的嘛。”
老太太心有余悸:“我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不肯叫人去再找别的,幸亏只请了仪姑娘。”
此时里头丫鬟来说,骞哥儿找祖母呢,老太太喜笑颜开,赶忙进去看小孩子了。
杨仪等离开赵家,出了御史街,杨仪隔着车窗叫杨登。
杨登正骑马,问她何事,杨仪道:“我有几句话想跟父亲商议。”
“家去再说就罢了。”杨登回答。
“回去了必然事多,一时半会儿没法说话,”杨仪道:“前方有个茶楼,父亲在那停一停可使得?”
杨登略微犹豫,终于答应。
杨佑持极聪明,知道杨仪想跟杨登私下说话,于是只陪着他们上楼,吩咐送了两样茶点,自己便先下楼回府,他先回去也能叫府里安心。
茶室之中,杨登吃了一口茶:“什么事,非要在外头说?”
杨仪道:“今日赵家的事儿虽然过了,但……昨日的情形父亲也见到了,再住下去,难免生事。”
“这是什么话?”杨登立刻听出话风不对:“不要胡说。也不要胡思乱想。”
杨仪道:“我并不想说谁的是非,只是就事论事,昨日姨娘趁我不在,竟要把我的丫头卖给一个吃喝嫖赌样样都能的下流货色,偏偏是那个人,当着我的面儿说,我的吃穿用度甚至身边的丫头,都是府里给的……他的意思是,姨娘要怎么处置我的丫头,或者我这个人,都是应该的,都是我们该逆来顺受的,我岂能容忍。”
“是什么混账人,敢这么说话!”杨登动了怒。
杨仪一抬手:“连一个外头下作之人都如此说,何况府内?昨日为了我跟姨娘吵起来,再加上赵家的事惹怒老太太,竟罚我禁足,焉知以后还没有比这些更厉害的?所以我说迟早晚会生事,与其闹得难看,不如我先搬出来。”
杨仪说到最后一句,杨登猛地站起:“你说什么?搬出来?”
他见杨仪不言语,但脸色很镇定,他的心狂跳:“你又要搬到哪里去?”
“京城偌大,总有立足的地方。”杨仪扭头看着车窗外街市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你……”杨登简直懵了,呆了半晌才道:“你莫不是说,你想在外头自己安身立命?”
“我又不是没这么做过。”杨仪淡淡地,抬眸看向杨登:“总比在家里弄的鸡犬不宁,撕破了脸的难看要好。”
杨登本想说这是胡闹,一个女孩儿只身在外本就不像话,而且又靠
什么活着??可又想当初杨仪确实也是一个人流落,再难也活了下来。
她的医术又精妙,若说安身立命,想来也不是难事。
“不行,不行!”杨登摇头,望着杨仪道:“好不容易回了家里,才几日,又要往外搬!谁家过日子没有个磕磕碰碰,没见吵个架就往外跑的,你怕姨娘再卖你的丫头,我回去说她就是,为了这点小事何至于……”
杨仪忽然道:“你为什么跟她说我没了娘,是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