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觉得它很有用。”季裁雪想了想,回道,“天道阁塌陷时,我从山上一路滚到山下,那时候我就发誓,若我能平安回去,我一定要先把御空飞行学会。”
他的答复很诚恳,以轻描淡写的字句带过了他在天道阁逃亡时的狼狈与恐慌。
“好,那就早点学。”摇光看了他一会,才开口道,“我很抱歉,那个时候,灵鹿没有在你身边。”
季裁雪闻言稍稍抬眼,这是一个下意识地、想看一眼对方神情的动作。他的意图被摇光脸上没有任何孔缝的面具阻断,但他的直觉仍清晰地提示着他,那句话似乎是别有深意的。
“没事没事,那时候多亏有灵鹿给闲慈疗伤,才让他得以保住右手。”他琢磨不出来,却也没让氛围就此意味不明地沉寂下去,忙开口,像安抚一样地说道,最后还不忘再踩一脚罪魁祸首,“说到底还是天道阁阁主的错,把他封进阴阳椁中都是便宜他了。”
“对付不死之身,也只能使用封印之术了。”摇光说着,又将话题转了回去,“若你想早点掌握飞行之术,回长生门后,便可以开始学。”
“好啊!”季裁雪不自觉地笑了下,可转而又想到回到长生门后要面对的,可能表里不一,藏着某些心思的掌门,那笑意便很快淡去了。
“不必担心无人教授,即便你不拜入长生门门下,作为久居门内的客人,也可以去旁听门内开设的课程。”摇光说道,大抵误解了他笑容褪去的原因,“或者你也可以来找我。”
后面那句话语调平淡得像朵轻飘飘的浮云,却让人不得不有一种馅饼砸在头上的“压力感”。季裁雪不由地想起在乘飞行法器去往静庭寺的路上,那位不速之客留下的话语。
显而易见,正则剑尊当时以为,摇光想收他为弟子。
季裁雪的手指默默用力,修剪圆润的指甲抵在掌心,还是会造成轻微的痛感。而这一次,摇光猜对了他疑虑的来源:
“我教你法术,不意味着你要拜我为师,成为我座下的弟子。”
“我知道你有师父。”
季裁雪眨了下眼,久违的词汇让他喉头微滞,他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漫无目标地扫过在他视野中逐渐放大的城门。
他隐隐有某种预感。
太仓促的离开,郁山下破损的天机卷,没有留下去向的手札,以及……沈寒替他去人间寻找陆往下落,可如今过去将近半月时间,沈寒却依然没有带着笑意回来。
不是他悲观,只是事实搬出太冰冷的铁证,叫他不得不怀疑……他是否还能够再见到他师父。
“我师父……他很厉害,嗯,虽然和修真界的修士们不好比。”他说道,过往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掠过,他想起草木葱茏的郁山,山上有他师父,有他师兄,“他要是能来修真界修行,以后肯定也会成为有名号的仙尊的——也不一定,嘿嘿,说句大逆不道的,我很难想象他被人叫仙尊的样子……”
他忽然一哽,鼻间的酸涩感让他难以再故作轻松地说出些调侃的话语。他顿了顿以收敛情绪,最后轻声道:“我很想他们。”
有目光像降落的蝴蝶一般栖在他身上,但陷入回忆的季裁雪并未察觉。
直到这句呢喃的尾音散尽,他也未能等来回答。他早知如此——已经离开的人如何能再给予他回答。
不设防禁的城门在他眼前开启。与摇光一同走出城门后,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他抬手将飞行法器放出,开启了船舱的洞门。
从阴阳城返回长生门,可谓南北跨越了大半个修真界。季裁雪清点着储物空间中的干粮,等他数完了,恰好见摇光给飞船输送完了灵气,从前舱中走出来。
“倘若不够的话,我手里有几颗辟谷丹。”注意到他的动作,摇光边向他走来,边提醒道,“要是想去补充些食物,也可以。返程路上会经过不少城镇。”
“没事没事,剩下的粮食再加上辟谷丹就足足够了。”季裁雪摆摆手。有疑惑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像摇光这样修为的大能,为什么还会随身携带辟谷丹?但紧接着他便自己找到了说得通的理由:毕竟摇光仙尊是医疗圣手嘛,医修随身多带点药不也很正常。
“唉,对了,我们是直接回长生门吗?”季裁雪询问道,“不用去给他找天山露和冰狐血?”
“那日在木城,你离开之后,我前往北国寻找药材。正逢倾语花结露,我采到天山露后,便又去找了冰狐血,将它们凑成一份,存在北国的一处钱庄中。”摇光说道,十年难得一遇的珍贵材料在他口中显得仿佛是家常便饭,“两天前灵鹿带着我的灵气印去北国将两件药材取了回来,昨夜你休息之后,我炼好了药剂,已让灵鹿带着药去找正则。”
“原来是这样。”季裁雪闻言不得不感叹一下摇光的超高效率,感觉就好像昨晚他睡了一晚上,而摇光忙活了一晚上。
他盘腿坐到了侧边的连排座位上,后背和肩颈靠在硬质的木板上算不上有多舒适,但总比板着腰坐着舒坦。
飞船上升到一定高度后,飞行便逐渐平稳起来。可惜这木头飞船没有窗户,欣赏不了风景,娱乐方式又匮乏,在船上待久了还真会有些无聊。
想学着像沈寒、柳朝颜那样用入定来打发时间也不行,季裁雪尝试了好几次,都在纷乱的思绪中败下阵来。
他想到不知所踪的齐彦卿;被夺舍的昙霜,其灵魂是否还停留在此世间;还有那个顺走他面具的人……
季裁雪微微皱眉——他记得“满天星”,那是柳家发明的毒药。
那个短发男人搜寻的那批“满天星”,是柳家之前卖出去的吗?这种致命毒药无论如何都应被谨慎保管,如今却遭人偷走,还一路运到南方……这其中究竟是谁在操作,又有什么阴谋?
还有那个地方……
即便因为当时那个男人刻意压低了语调,季裁雪确实没能听见男人说出的名字,但他看清了男人当时的唇形——是三个字。
他一开始是想不到那个名字的,但他根据“眼”往外联想,他知道的修真界地名并不多,在“眼”周围的话,他想到的第一个就是——琥珀城。
而琥珀城三字,恰恰能对上男人说话时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