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木很想问问他话中的对于章邯不公平是什么意思,但只见他拂袖离席颤步远去的背影。
那天江木对章邯说自己不喜欢与那影密卫说话后,这整日的都没见到他。这下,真的只剩江木一人在偌大庭院里了。江木还想问问他到底章邯当日是如何向那夏无且解释江木的身份,那老头一口一个“夫人”,让人收受不得。
这院内在江木来之前并没有其他女子,所以临时的让那腿脚不便的影密卫帮江木提携些重物。在这里的大多时候都是江木给自己包扎换药,而饭食则是让那影密卫易容乔装后从山下送回。
江木想,影密卫来到桑海城的消息似乎刻意隐蔽着,墨家到现在恐怕还不知情。想及墨家,不知道端木蓉有没有醒来,小跖……
这是江木从密林至此的时间里一直回避的名字。在胜七的巨阙之下,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剑圣盖聂。小跖他,逃不了。
不过,死去也不一定是坏事。他喜欢端木蓉喜欢得深入骨髓,却不得半点回应,现在他死了,端木蓉却不可能忘记他。说到底,他还是把自己印在心爱之人的念想里。
今夜繁星罗布,山间云积,它们便游游荡荡地映着璀璨。蒙恬这席卷式地搜捕之下,那处隐蔽点迟早会被发现。此时的墨家,会不会就像天空里的这些星星,在云雾里微弱着奄奄一息?
江木很气愤,“难道就因为江木说害你受伤,自己觉得和你说话不太舒服了?”
那影密卫还是听命于章邯的避转过身,离开时说,“姑娘还是自己问将军吧。还有……没关系了。”
他后面那句指的是他对江木弄伤他腿这一事并不介意。
这天夜里,烛火突然“哔啵”轻响,继而散发出一阵怪异的味道。
江木扶着床沿坐起身,看见烛光后恍惚立着一个人。
“章邯?是你吗?”
江木服过一剂丹砂,再把编织随剩余剂量藏于枕下。推开房门,天已大亮。
庭前铺散一地昨夜落花,傍庭处是一张矮案。走近落座,案上已经备好茶点,一旁烧煮茶水已升起华沫。
酌茶之后,第一杯舀于置在对案的茶碗中,这是隽永之味最正的首要。这三日江木都是这样做的。
不过不同于前两日的是,在这碗茶水凉透之前,章邯回来了。
“在看什么?”
他自江木身后而来,俯身随江木看向地上。
地上是一只蚂蚁,它围绕着刚才从江木指尖落下的茶点糖屑转着圈儿。
江木也是闲的无聊,才会看得专心。侧头看向俯身之人,他的脸就在离江木很近的地方,从额前往下,他虽然面色疲惫,但是心情好像不错。
“将军,你看这只蚂蚁。它似乎很急切。”
“你居然能看出蚂蚁的心情?”
章邯笑了一声,但还是继续问江木,“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它在这里停了很久,刚开始的时候它试着背负起这糖屑,但是失败了。可是它没有走开,只是一直在这附近徘徊,这样不知道算不算急切?”
“迟迟不肯放弃,但时间久了,它也许会焦急。不过——你在这里看了这么久,更有可能是你自己在替它急切。”
江木想了想,或许真是自己这样想了也不定。所以江木问他,“那它为什么还不离开?”
章邯偏头看向江木,“蚂蚁这种生灵,如果遇到一个人背负不得的重担,便会留在原地等待,等待同类的齐力合作。”
闻言,江木不由地笑笑,“它们好像和人很相像。”
“不,”章邯说道,气息在江木的鬓发侧拂动。
“蚂蚁可以等到它的同伴,但人则不一定。很多时候,人往往会孤身直面这样的重负,即使是同伴都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会身犯险境,伸以援手呢?”
章邯将竹夹在沸水中旋开,再添一瓢清水,水声方歇。
“蒙恬已撤兵离开桑海城,今日之后便由影密卫全权负责公子安全。”
手上一战栗,装着丹砂的颈瓶便翻倒在案上,顺案向前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