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抬头看了眼郝府的匾额,又看一眼前面失魂落魄的少爷,也只能跟着叹一口气。真是作孽。
相比较季泽厚来说,梧桐更通人情世故。当初那么疼少爷的季夫人非要少爷娶郝家的千金小姐时,梧桐就觉得里头有些古怪。后来季夫人非要拿少奶奶的嫁妆,梧桐才肯定,当初结亲,夫人也不过是冲着郝家给的嫁妆来的。
只是可怜了少爷。
要么当初就不娶这个少奶奶,现在既然娶回来了,夫人又为什么非逼着两个人分开?在梧桐看来,最初不知道谁是郝府千金时,他也是看不上的,凭着家里的钱财才嫁得了少爷这般好的相公。现在相处下来,梧桐也是挺喜欢这位少奶奶的。可偏偏夫人不答应,少爷可真够可怜的。
“少爷,咱们回去吧。”这三更半夜,跑人家大门前来发呆,这话要是传出去,怕是又要被多少人给笑话了。再说了,少爷才刚刚回府,都没歇息够,还是早些回去安置比较妥当。
季泽厚却是不停摇头,他是真的不想回去了。
梧桐没法子,只能尽量哄着少爷,可季泽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轴劲,赖在这儿就是不肯走。他只想着,要是再待一会儿,等下郝府的人就会出来接自己进去,自己就能见到佳音了。
郝府的人当然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季泽厚那张脸卖相好,门房瞧不下去,让人到里头通告一下,说是季府大少爷在外头。这黑灯瞎火的,虽是不冷,可一直站在外头也不是回事啊。
下人早就得了信,不管谁来,都要瞒着大小姐。郝老爹披了件外袍,气得直在地上走。郝夫人原本睡意朦胧的,被丈夫这么一折腾也醒了过来。
“老爷这好生生的,怎么还不安歇?”
郝老爹冷哼。当初想着季泽厚是个好拿捏的,倒真是挺好拿捏的,可忘记了他家里头还有个恶毒的寡母。这会儿跑他家门口来寻什么晦气?!
“没事,你先睡,我去去就回。”
郝老爹原本想着,将人晾在门口,他自个儿是懒得理会的。可是这会儿他根本睡不着,想着女儿在他们季家可是受了这么多委屈,他这个做人爹爹的,怎么说也得替女儿出口气才行。
郝夫人有些奇怪,好多年没见过老爷这般说风就是雨的样子,不过想着也就是在自己府里,应该没什么事,也就不去理了。
下人在前头提着灯笼,郝老爹想了想,还是亲自到门口去一趟。你要他好声好气将人请到里头,茶水点心地伺候好,门都没有!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真是捧在手心都怕落了点灰,要不是见女儿实在想跟着萧先生学点什么,郝老爹铁定把女儿养在身边,就算女儿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拼了命去找来。当初就不该听夫人的,凭着自己的银钱,还怕找不到入赘的男人?瞧瞧,挑了这么个软骨头的小白脸,真是……瞎眼了。
“呦,我说季少爷真有闲情逸致,跑老夫家门口来赏月了?”郝老爷,您从哪儿见到月亮了?提着灯笼的下人和梧桐都抬头看了眼乌黑黑的天,默契地对视一眼后还是选择沉默了。
对着郝老爷,谁敢惹?跺一跺脚,整个元州城都要跟着哆嗦一下的人物,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还是闭嘴更妥当。
季泽厚抬头,才发现自己没盼来佳音,却是自己的岳父郝老爷。
“岳父……”才开口,季泽厚就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郝老爷整张脸都气红了。他能不红么?
“岳什么父!老夫没那个本事做你岳父!”想想不过瘾,郝老爷冷哼一声后添了一句,“从今往后,见了老夫就叫郝老爷!”
季泽厚心底委屈,但因为对方是佳音的父亲,他不能还嘴,只是那小脸委屈的样子,看得边上的人都心疼了,只除了郝老爷
。他这会儿是身心舒爽了,叫你没本事,由着你那个老货娘欺负我闺女,这会儿换我欺负那老货的儿子,真是一报还一报,哈哈哈哈。
“……郝老爷……”季泽厚甚是委屈地对着郝老爷喊了一声后,那神情,连沉浸在欢喜里的郝老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不过想到女儿回来时的苍白模样,她到现在都不能下地,郝老爹便觉得没什么了。
“哼,三更半夜,你季少爷兴致好,老夫可没那个功夫陪你赏月,金豆,咱们回府。”提灯笼的是府里跟在老爷身边甚为机灵的小厮叫金豆,倒也不同情季少爷,谁让这人欺负了大少姐!
郝老爹跟在金豆后头,才要回去,就见后头的季泽厚急着上前一步,抓住郝老爹的衣摆,“我……想看看佳音,她好不好?”
季泽厚可怜巴巴地求着郝老爹,泫然欲泣的模样,虽不像女子一般楚楚可怜,可却足够叫任何铁石心肠的人软下心来。郝老爹叹口气,“我闺女好不好,同你无关。”这儿可是郝府,他绝不可能让女儿在自己府里受半点伤。
这回,季泽厚倒是聪明得很,才听出郝老爹话语里的一丝软化,季泽厚便连忙缠上去,“郝老爷,我就想看看佳音,就一眼,好不好?”他循着自己的心意来了这儿,就说明这儿是他最想来的地方。如果不让他见一眼佳音,季泽厚会觉得……自己会难过得死掉。
郝老爹转过身,盯着季泽厚,许久后只问了一句,“你舍不得?”
季泽厚倒是没有犹豫,点头后依然专注地盯着郝老爹。郝老爹挥手,让金豆带着梧桐走远一点,然后指了指门边的石狮子旁,两个人站定后,郝老爹才开口,“若佳音和你娘非要你选,你会选谁?”
其实这话说得很不孝,但郝老爹不在乎。这世上本没有两全法,季泽厚的娘要是个善的,那这一切事就不会发生。季泽厚是个男人,他不可能永远照着他娘亲的吩咐过活。
而季泽厚呢?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着他做选择?娘亲生他养他,他不可能不要自己的娘亲,为什么非要在佳音和娘亲中间选一个?明明可以和和乐乐住在一起的,为什么非要势同水火?
“那是我娘……”季泽厚低下头,郝老爹只是冷哼一声,背过手,“就算是你娘又怎么样?她做错了,不是个好人,就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