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厚眼角瞥见换了衣裳的冰凝姑娘走进来,连忙开口要冰凝替妻子解释。对于妻子,季泽厚的感情是复杂而又直接的。起初没娶之前,他只听人说郝家千金丑如夜叉,平心而论,谁能忍受这样的妻子?季泽厚不乐意不痛快,那是人之常情。
只是掀开盖头后,妻子并非那样丑得叫人目不忍视,这已经算是一个惊喜了。静下心来的季泽厚还发现,妻子其实很聪慧,不止会读书,连自己一直求不到的《蜀山行》都有,而且还大方地送给自己。想到《蜀山行》,季泽厚就更加觉得愧疚,柔软地看了一眼郝佳音,然后就盯着走进的冰凝,一定要冰凝替妻子辨别委屈。
郝佳音倒是不知道美人什么时候换好衣裳的,听见季泽厚喊了一声冰凝姑娘,她也就顺势看过去。啧啧啧,她还以为这画舫上找不出什么好看的衣裳换上,却没想到进屋梳洗打扮后,这冰凝换了一身烟青萝的抹胸长裙,脸上的胭脂水粉可是一样也不欠,比起先前来也是一点也不失艳丽。难不成,美人去哪里,都备着几身衣裳,好随时换洗?
好吧,她果然就是没有做那个美人的命啊,跟着师傅师兄走南闯北,到哪儿都只是带个小包袱,里头除了一套欢喜衣裳,哪里那力气准备什么胭脂水粉啊。这往后自己可只能一心一意做那大家媳妇,可得注意着点。郝佳音如是想,对了,回头就吩咐一下雀儿,这万一下次落水的换做自己,或者说被人倒了汤汤水水,没件换的衣裳,可真要丢脸了。
冰凝眼眸含水地停到季泽厚跟前,欲说还休的样子,仿佛他说了什么杀千刀的话,季泽厚想着自己会不会被冤枉的时候,就听见冰凝一声叹息,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与季少奶奶无关。”
这次,换郝佳音似笑非笑了,眸光从落寞的冰凝滑到徐芾身上,就是不知道徐芾的脸皮会不会比一般人还厚。
冰凝不是没想过冤枉郝佳音,只是当着季泽厚与郝佳音的面,这样的谎话一戳就破,何况从季泽厚走到甲板上,他就根本没怀疑过季少奶奶,自己若是说了谎话,反倒真落了下风,日后再说什么做什么就根本没人信服了。再说了,若是季少奶奶愿意让季少爷娶自己,那她还闹那么多幺蛾子做什么?
到时候就算真要争什么,等自己进门之后再耍手段,不是更好么?
郝佳音看着冰凝,倒是很快就明白她的念头,不得不夸一句,总算是个有脑子的。只是以她身份想要进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季夫人这样宝贝自己儿子,怎么可能让一个青楼女子污了儿子的好名声?
徐芾哑口无言,只能眼角不停示意金元宝,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对季泽厚势在必得的冰凝对上郝佳音时竟然半点本事都没有,连冤枉人给人上眼药这点功夫都使不上。他本来准备不管怎样都要替冰凝撑腰的,结果冰凝不战而败,现在成了他被人打了嘴巴,说什么都不合适啊。
金元宝笑了笑,弥勒佛一样的面庞叫人一点也联系不起他是个凶神恶煞的赌坊少爷。
“一场误会,解开就好。来来来,这是我特意寻来的西域瓜果,最是香甜,大伙儿一块儿坐下尝尝。”
从画舫下来,郝佳音对那些模样古怪,颜色艳丽的西域瓜果喜欢极了。
元州城倒是会有商人带来西域那边的珠宝首饰,模样大富大贵,有种极特别的美。郝老爹曾买了几样过来讨郝夫人欢喜,只是那样大颗的珠宝顶在头上,郝夫人就觉得脖子疼,于是都随手搁到梳妆盒里。郝佳音见过几次,倒是不喜欢那些戴头上,却觉得那金丝扭成一股股,镶嵌着红的绿的黑的珠宝的镯子挺好看的。
至于这样的瓜果,却是西域商人带不来的。路途遥远,什么瓜果过
来也都坏了,可不就是血本无归么?这金家赌坊的小少爷看来真是个吃货,连这样难寻的西域瓜果都吃得上,还真是不容易。
只是,郝佳音有些烦,这瓜果这样香甜可口,自己能不能给郝老爹通个风,让疼她的老爹去败家,也寻些过来尝尝?
河畔码头,雀儿早就等在那儿,大钱还是沉默寡言地跟在雀儿身后,倒是梧桐,蹿到雀儿身旁说着什么,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仿佛是世间最痛快的事,雀儿不过偶尔笑一笑,但却是一眼都没有看大钱。郝佳音看着大钱捏紧的拳头,摸了摸自己手腕的镯子,这对人,真有趣。
船才靠稳,雀儿都守到船舷边,等着金元宝他们都下船了,她才等到郝佳音,笑眯眯地扶住郝佳音的胳膊,将人小心翼翼地带到码头站稳。至于后来的季泽厚,不是有梧桐会伺候着么?至于冰凝,她今天是被徐芾接过来的,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至于画舫上的那些美婢,她们是不能下船的。所以,冰凝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季泽厚的背影,然后一个人委委屈屈地下了船。
大约,这是她冰凝姑娘遭遇过最不受人追捧的一次出游了。要知道从前她陪客人来游河,哪次不是被人捧着,更别说是受委屈掉下河了。明明就是个不漂亮的女人,为什么她一来,画舫上所有的人都绕着她?
雀儿扶着郝佳音站稳,然后才发现画舫上说了金少爷和徐公子外,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很娇媚的女人。
这人是谁?雀儿看着小姐,这画舫上竟然还有个不是侍女的女人,其中可能发生了什么,雀儿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得到。于是对姑爷季泽厚就越发不满意了,而梧桐也得到一记白眼。
“这是杏花楼的冰凝姑娘。”郝佳音倒是不客气。其实郝佳音也没说错,冰凝一直以杏花楼花魁的身份而欢喜,那她这会儿说了实话,也不算伤人了吧?郝佳音有些意兴阑珊,这会儿,还是让她躺在软榻上吃些小点心,看会儿书来得惬意。
雀儿莞尔而笑,扶着郝佳音的胳膊,也不说什么,仿佛杏花楼里的姑娘与她来说,并没什么奇怪的。金元宝看了这对主仆一眼,果然,有什么小姐就有什么丫鬟,有意思,的确是非常有意思。
徐芾自从在画舫上被冰凝反水后,就一直不吭声。只是这顿饭吃得实在憋屈,徐芾到现在还没明白,鲜活的美人落了水,结果除了自己,竟然没有人跳出来指责郝佳音,甚至连冰凝自己都承认了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