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意图对于苏双和张世平来说,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
刘协也知道他们需要时间去消化,因笑道:“朕只是跟你们随意谈起。那贵霜、安息来的商人也很愿意同我大汉的商人交流互通。这一桩差事朕已交给冯玉去处理。二位若是对远方之事好奇,自寻冯玉,要他给你们安排与那贵霜、安息来的商人见面便是。”他徐徐道,“朕身边的郎官赵泰,与朕同岁,英武豁达,也很愿意往远方走一走。届时二位若有意出行,便由这赵泰领兵护卫。”
苏双与张世平都连称不敢,可是也都听明白了,连同行的兵士都考虑好了,皇帝这念头绝非“随意谈起”而已。
苏双低头暗想,皇帝年少。少年人正是一腔热血,志在四方之时,皇帝因是皇帝,只能稳居长安宫廷之中,因此选了这样一位同龄的郎官出行,难道是皇帝要以赵泰为替身,以偿己愿?若换做任何一位十六岁的皇帝,这猜想都很可能是真的。但苏双清楚,眼前这位少年皇帝,绝非一时兴起便大兴商队之人。他的目光落在墙根那一列装满黄金的箱子里,如今黄金都为民间收藏,皇帝为了赏赐他,连武帝时铸造的马蹄金、麟趾金都搬出来了……而与西边贸易送出的丝绸,总能换回许多黄金……他一时间想得深了。
刘协已转了话题,微笑道:“朕听说你们要给子脩庆贺新婚之喜?”
苏双从思考中回过神来,闻言心头一凛,这话他只在偏殿与曹昂相见时提过一次,不过一会儿功夫皇帝已得了消息。
他忙笑道:“曹大人新婚,还是陛下亲自指的好婚事,小民等没福分,未能在长安讨一杯水酒喝,只能稍备薄礼,聊表寸心……”
刘协笑道:“那你只备一份礼物怕是不够……”
苏双微愣。
刘协笑道:“子脩内人已有孕,这喜讯还未传开,朕先叫你知道,这次你便可早早备礼了。”
苏双不及细思皇帝话中是否还有别的意思,忙向侍立在皇帝身旁的曹昂道喜,却见曹昂只含笑而立,像是已习惯了皇帝的打趣与偏重。
这到底是喜讯,于是在殿内殿外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中,苏双与张世平完成了这次觐见。他们二人恭敬而谨慎得倒退出殿,在他们身后,十数对宫人抬着沉甸甸的黄金,昭示着皇帝对二人的嘉赏与天家的富贵。
而苏双与张世平离开后,未央殿中的氛围却冷凝下来。
刘协重又拿起青州战况的奏报,对曹昂道:“孔融战败,逃到你父亲的地界,又被送到长安来。尚书令杨彪昨日上奏,要给孔融将作大匠之官职,你以为如何?”
将作大匠,便如秦时的少府,执掌宫室、宗庙、陵寝等的营建,乃是两千石的大员,多为豪族世家之后担任,又是皇帝信臣。
曹昂忖度道:“孔北海乃是圣人之后,又有才学,声名布于海内。他做这将作大匠,旁人也没有异议的。尚书令有此请,也在情理之中。”
刘协摇头道:“此人在乱世不堪大用。去岁袁谭攻北海,城内短兵相接之时,世人都赞这孔融仍能凭几读书,谈笑自若。但他若是指挥自若,反败为胜,朕还敬他几分。可他最终城陷兵败,妻儿被掳,只自己逃来长安。方才他来觐见,虽神色消沉,但仍自矜身份、傲气不减。若在承平盛世,要他兴教化之事,或可用之。当下却是不堪用的。”
“可他毕竟……”
刘协微笑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今只将他供着养起来,日后再往闲职上调吧。”他舒展双臂,活动着脖颈,笑叹道:“朕看啊,这托生在帝王家,还不如托生在孔家。”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刘协蹙眉看去,见汪雨早来请罪。
“陛下,外面是郎官孙权,他想求见陛下。奴说陛下正在议事……”
刘协了然,道:“让他进来就是,别难为他。”他又看向曹昂,解释道:“袁术称帝前,曾给各处去信,也给孙策处送了信。孙权这小子恐怕是得了消息,心中不安,这是来请罪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脚步声沉重,孙权已走了进来,神色间有几分不知所措,来到殿上,也不敢抬头,便直直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