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铺子虽然暂时不做生意,但曾是门庭若市的地方,无数双眼睛都在往此处观察,且它本身就处于闹市之中,稍有动静,就能引起轰动。徐世宁夫妻俩才靠近大门,就能听到韦氏那过分招摇的喊声及路人的议论,不禁回想起上一次与韦氏的交锋,恨不得立刻折身回去,把每一道门都关得死死的,权当听不到。“世宁,世宁媳妇!我是你叔母!我知道你们都在家,快开开门,我有话要同你们说!这会子日头太晒了,你们再不开门,我就要晕倒在门外了!……”闻言,徐世宁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上,条件反射似的拉着姜觅安往回走。“门外那么多人看着呢!”
姜觅安站在原处不动,反而拉停了徐世宁,他却没好气道:“她就是在故意以此拿捏我们!那天都已经撕破脸了,突然间过来不说,还明着装亲近,实则威逼我们。现在她逼我们开门,待会儿就要逼我们把这处房子都让她!”
徐世宁越说越气,双目间在短短的时间里布满了红血丝,可姜觅安知道他对韦氏的愤怒,不仅仅是气韦氏步步紧逼,用尽手段榨干他,更是气韦氏半点亲情都不顾。他重情,所以才会容忍韦氏多年,直到妻儿也被欺负之后,才为了保护妻儿而与之反抗。但是,在他的心底里,他仍无法彻底割舍掉这份血缘亲情。姜觅安理解,且很欣慰自己能找到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听听她怎么说,否则叫她这般演下去,所有人都会指责我们。届时且不说我们有多冤多委屈,就说无论是你要参加科考,还是我要经商,都将会收到影响。还有瑾儿,此事若是没完没了,以后瑾儿也会深受其害。”
听出她想要自己做个决断,徐世宁眼中悲痛越发强烈。他没有爹娘很多年了,于这世间就只有几个血脉至亲,如果有可能,他多希望能和他们融洽相处,逢年过节携着妻儿去拜访拜访,换季了给送几件衣服过去,路上遇到亦可闲话家常……爹娘不在,叔父一家就是他的根,若和他们撕破脸,那他就彻底没根了!谁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决定自断一臂,姜觅安不逼徐世宁,但是主动去开了门。门板突然被打开,韦氏收不住拍门的力,被带着往里栽倒,踉跄了几步,最终被姜觅安给扶稳了。姜觅安的目光只在无意中往门外晃了一眼,心中直呼好家伙!也不知是不是这些人太闲了,就这会儿功夫,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等着瞧热闹呢!她深知韦氏那倒打一耙的本事,边关门边抢先开口:“我们才搬过来,到处都没收拾好,本想着打算等收拾妥当了再请您和叔父来暖房,没想到您竟然先来了。刚才我与夫君在里头打扫,孩子又吵了些,这才没听到您的声音,您可千万别介意啊!”
这解释四两拨千斤,把韦氏晒了好一会儿烈阳的苦肉计所造成的负面影响给化解了,气得她就想发作。兴许是徐世宁顺从了十多年,而姜觅安也乖顺地听了她一年多的话,令她难以接受他们俩齐齐违抗自己,所以这几日脾气一点就炸。怒斥才要脱口而出,韦氏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当即笑容满面。眼冒绿光地打量着铺子里的情况,走到通向后院的小门,踮着脚尖往里瞅了瞅,而后满意地退回离外门很近的地方。“这地方真不错!不过啊,你们俩一个要温习功课,一个要带孩子,这铺子闲置着未免太过浪费了。正巧,你们堂哥一直无事做,不如你们让给他做个生意,如何?”
姜觅安反对:“不如何!这是我外祖父家的铺子,就算浪费了我们也乐意!”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
韦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抑住怒火,“你以为你还是姜府的大小姐,是皇商白家的表小姐?你醒醒吧!如今姜府是彻底不认你了,白家也已经走向衰败,你不趁着现在多挣些钱,还想着他们能帮你?可别做那青天白日梦了!”
如果韦氏只是在骂姜觅安,她还没有那么气,但韦氏还拿她娘家外祖家说事,那可就是往她脊梁骨上戳,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冷笑一声:“说得好像我们把铺子让给你,你能给我们赚多少钱似的。你那儿子若是有本事,何至于到现在都要仰仗你们生活?”
“我这个当娘的乐意,你管得着吗?我告诉你,别以为目前还有白家撑腰就能翻天了,我说到底都是世宁的叔母,还是他的救命恩人,你们吃香喝辣之前必须先把我们那份给送过来!”
韦氏被踩着尾巴,也不给姜觅安好脸色了,反正他们早已撕破脸,再装模作样也嫌恶心。“只把你们那份送过去就够了吗?依我看啊,你们是扒在我们身上,恨不得把我们的每一滴血都吸干了。”
姜觅安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闻言,韦氏反倒没那么气,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如此做。轻咳几声,韦氏冷哼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与我无关。也别废话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搬出去,我午后就让你们堂兄搬进来。”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这颐指气使的语气,令姜觅安火冒三丈。她又要说什么,却被徐世宁给拦住了,她愤而回首,却发现他格外冷静,但这种冷静像初冬之时的寒潭,如镜子般平静的潭面,触之却是刺骨的寒凉。徐世宁冷眼旁观自己这位叔母的做派,心如刀绞般疼痛。他脑海中闪现了很多人的脸,先是难以割舍的爹娘,而后是懦弱却给了他一点点温情的叔父,但韦氏和堂兄刻薄狰狞的面容铺天盖地地将一切都淹没,他看不见爹娘和叔父了。以往刻意忽略的记忆,在这一刻是那么的清晰,原来,韦氏和堂兄欺负他的次数有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