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房,落了座,早有机灵的丫头奉上茶水果子后退了下去,贾赦端着茶饮了一口,细细品了一番,才开口问道:“之前在京里,一直没得机会问你,如今,才算有空,我知道你去年中了举人,怎么今年春闱的时候没有下场?你是如何想的?你家里是如何打算的?你的业师又是如何说?”
张渊听岳父如此一问,忙起身恭敬地一揖,回道:“回岳父的话,小婿虽说去年秋闱侥幸中了举人,但是实属运气好。因着我的名次不高,且功课也不够熟练。祖父、大伯父以及父亲和老师都仔细看了我的卷子,又再三考查了我的功课,最后都说我年纪轻,让我再读三年再说下场的事。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斤两,也是这样打算的。”
贾赦闻言点了点头:“不骄不躁,沉得住气,也清楚自己的不足,知道如何弥补。也肯下功夫。头先听你岳母夸了你好几回,我还当那是她看你顺眼,尽说些好听话,如今看来,你确实不错。如此,我倒是放心了些。”
张渊听见岳父夸他,脸上很是有些不自在,一脸的别扭。忙又起身恭敬谢道:“岳父过奖了,都是长辈们费心教导,我还有诸多不足的地方。”
贾赦见张渊是诚心实意的说着这些话,并不只是面子话,心下更是满意,拈了拈胡须,点头赞叹笑道:“恩,你不必自谦,我都明白。”顿了顿,略一思忖,又道:“你既然打算从科举晋身,万不可闭门造车,只知一味的死读,闲时也要注意多结交些朋友,知道些俗物世情。另外,你大内兄贾瑚和你吴家舅舅也都是科举出身,他们的学问一向十分不错,往后你多多向他们请教,与你定是大有裨益的。
张渊听贾赦说让他多向大内兄贾瑚和吴家舅父吴立行请教,心里十分激动,满心满眼的欢喜。这两位可都是十分惊才绝艳的人物。吴立行本身科举出身,二十年间凭着自己的本事一路高升,如今已经成了掌一省之权的封疆大吏。且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贾瑚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深受皇帝喜爱。这两位可都是江南读人心中的偶像。日常听家里的长辈们说起这二位的时候,也都是赞不绝口。
说完了这些严肃的话题,闲下来,翁婿二人又谈起了一些轻松的话题。诸如贾赦最为喜欢的关于古董,石玩,以及其他一些新奇精致的玩意儿方面的事。
贾赦是真的喜爱,张渊作为香门第的传人,对这些金石之学也懂得不少,自幼耳濡目染,尤其是其父张家二老爷甚是喜欢把玩这些,他时常跟父亲讨论这些,天长日久的看下来,眼光自是不俗。因着言之有物,遂翁婿二人一时相谈甚欢。
年华内室,迎春挣脱丽娘的手,再次跪下给丽娘行起了叩谢大礼。礼毕,被丽娘一把拉上炕揽在怀里,拉着女儿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番,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似地。
迎春被丽娘热烈的眼神看得羞红了脸,不由握着母亲的手,笑道:“娘亲,我不过才走了三日而已。”
丽娘一听她说“走”字,忍不住心头一酸,湿了眼角,遂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感慨道:“虽才三日,对娘亲来说却像是隔了一辈子那么远。我的妞妞儿再也不是赖在我怀里撒娇儿,嚷嚷着要糖,要漂亮衣裳的小闺女了。已经是张家的媳妇了,往后服侍公婆,夫婿,生儿育女,教养孩子,过自己的一生。娘亲想到这些,是又欢喜,又伤怀……”
迎春听罢也红了眼圈儿,回身抱着丽娘的腰,把头埋进丽娘的怀里,闷声道:“我也舍不得娘亲。”
说完,为了逗丽娘开心,迎春故意装作一副刁蛮的样子道:“我就是再大,也永远都是娘亲最疼爱的小闺女。不许你疼芯姐儿贾珏的女儿,荷姐儿贾瑚的女儿多过我。”
看着迎春故作刁蛮的样子,丽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哄道:“好,好,就是你以后白发苍苍,做了婆婆,依然是娘亲最爱的小闺女。”说着,不由伸手轻轻抚了抚迎春的肩膀,拉起迎春,拿了帕子,轻柔的给她抹了眼泪,道:“瞧我,大喜的日子,倒招了你哭。”
“娘亲最坏了。”迎春顺着丽娘的话头继续撒娇道。
丽娘听了,伸出指头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真是个磨人精,你倒是还赖上我了。”
顿了顿,丽娘端正了神色,又严肃地问道:“依规矩问你一句,这婚事你可是真满意 ?娘亲是过来人,自是知道做人家媳妇不比在家做闺女。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千万别憋在心里,学那些愚笨的闺女只知道报喜不报忧。你只管和娘亲说,就是再难,娘亲也会替你做主,想办法的,定不会让你吃亏了去的。”
迎春有些害羞的笑道:“娘亲放心,女儿不曾报喜不报忧,子恒张渊的字人极好,待我也真的好。张家人待我也好,再说了,如今张家是大表姐当家,有她看着,不会让我吃亏的。娘亲,你就放心吧。”
丽娘细细看了迎春的神色,看她这不似违心之言,遂彻底放下心来,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这才好,这才好。若当真如此,那我便放心了。”说着,又问道:“你可知道姑爷喜爱吃什么菜,说给娘亲知道,下回你们再来,我好让厨房提前准备。”
迎春红着脸躲到母亲怀里,细声细气的说了她昨天刚刚自张渊的奶嬷嬷那里打听来诸多张渊的喜好。丽娘一边摩挲着她的头发,一边满脸含笑的仔细听着。因怕回头忘记了,还让人拿了笔墨来,让迎春在纸上一一记了下来。完了,又细细问了迎春和张家人的相处以及原本伺候张渊的丫头婆子等可有为难她等等。
如此细细分说了一阵子,直到有丫头来报说是时辰不早了,姑爷和姑奶奶该回府了,丽娘才放开迎春,又忙不迭叫丫头端水来给迎春洗脸。
洗完脸,丽娘又亲自给迎春梳了头,补了胭脂,收拾妥当了,才依依不舍的牵着她到了外间。
待见了张渊,丽娘又嘱咐道:“姑爷,迎春这丫头自小被我惯坏了,往后在张家她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只管派人来告诉我,我定会好好教训她。望你多加体谅。”
张渊听罢,心头苦笑。心想着,这丈母娘真是个厉害角色。又仔细回想再三,这些天没有哪里做得不好吧。难道妻子回娘家告状了?望着迎春粉面微红,满脸红光的样子,又觉得不像。只嘴里忙不迭的道:“岳母说哪里话,迎春很好。家里人都很喜欢她。”说着,又低头中气不足的红着脸道:“我,……。,我,……。,我也喜欢。”只是这话越到后来,声音越小,只挨着她的迎春听见了零星半点儿。
迎春满脸通红,伸手拧了张渊的腰一把,红着脸低声斥道:“不害臊。”
张渊怪模怪样的做了一个鬼脸,伸手拽过迎春不老实的小手儿,紧紧攥在手里。迎春挣了半天没挣开,只好任由着他攥着,自己却低着头,嫩白如玉的俏脸上忍不住泛起一层红红的胭脂色来。
丽娘和贾赦见眼前这一对小夫妻打情骂俏的样子,心下了然。看来,迎春说的话,不是套话。心下大定。为了不臊着迎春,丽娘也就没有顺势打趣女儿。
年华门口,两厢愉快的告别后,张渊携着迎春的手上了马车。
丽娘心头自是极为不舍的,眼巴巴瞧着马车去了,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丁点儿的影子,方才转身跟着贾赦回屋。
虽说刚才告别的时候,气氛很好,但是迎春心里到底也是舍不得的,几次想伸手掀帘子回过头去瞧瞧。但碍着张渊在,怕自己表现的太过于恋家惹他不高兴,只好强自忍着,低着头,眼圈儿发红,一双小手儿使劲儿地绞着衣角儿。
张渊见迎春都快把衣角儿绞破了,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可是规矩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只好低低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了小娇妻到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依着规矩,头一个月新房不能空。我不好带你回去看岳父岳母。下个月,我们不是还要回去住对月,我回去跟祖母和娘亲说说,我们住满一个月再回府。这一个月,且先忍一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