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是乱了人伦的玩意儿?”
“——说那谢琻沈梒啊。”那人脱口答道,却忽觉不对,猛地回过头来,“谁——”
一击雷霆重拳如千钧之锤一击捣在了他的脸上。那人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声,身子便如断线风筝直飞出去,“夸嚓”压垮了一堆桌椅板凳,整个人如死猪烂肉般瘫在地上不会动了。
却见不知何时归来的谢琻捏着拳头,居高临下仿若地狱恶鬼,那神情脸色只教人看一眼便惊得失了魂儿。另一人瘫软在座上,早吓得魂飞魄散,抖着嗓子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只敢摇着手不住做求饶状。
谢琻单手拎起一把檀木椅,“咣当”在地上一砸卸了四腿和底,只拎椅背大步过去抡圆了又是一下儿扇在瘫在地上那人的脸上。顿时血肉横飞,飞出的两颗牙齿“叮叮”两声飞出了纸糊窗户外,除了尚有一头四肢的形状那人已不似人样。
谢琻一张脸冷静得吓人,那双明亮的杏目寒若星电。他是头已经尝了血腥的猛兽,除了一刻不停地撕咬猎物的骨肉,已再没什么能让他停手。
当地上的人胸膛再无一丝起伏时,谢琻平静地止了动作,缓缓回身,盯紧了座上的另一人。
那人吓得壮似秕糠,一阵腥臊味传来,竟骇得尿湿了裤子。
忽地一双云履挡在了那人的面前。
谢琻抬眸,对上了沈梒的双目。他苍白着脸,抿着唇,右腿上还染着狼狈的茶渍。额头之侧仿佛出过一层细密的冷汗,细软的额发贴在了脸颊之上。
楼下已有人听到了上方的巨响和躁动,正慌张匆忙地向上跑来。
而谢琻沈梒相对立于一片狼藉之中,静默无声。
第39章言疫
流言如瘟疫。一传十,十传百,哪有什么根治良方,非得人人都染上了才算完。
沈梒与谢琻的断袖传闻如蝗虫过境般,几乎一夜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市井的百姓平日里听不懂什么国情政策,于此等桃色八卦倒是口口相传热烈讨论得紧。每日里闲得没事做往门前一坐,嗑着瓜子聊着天儿,连人家帐子里的事儿都能想出来。一个个说得吐沫横喷,那激动得像是亲眼看到了一样。
女人聊起来也倒还好,不过是八卦两位有名才子的风流逸事;男人聚在一起却直接是破口大骂,两个带把的搞在一起不是下作肮脏又是什么?想这天下无数堂堂八尺大汉,竟被朝廷上两个断袖的兔儿爷管着,真是恶心人。
谢琻也倒还好,这世家公子估计是被一时的情热蒙蔽了眼睛;那沈梒却定是十足十的贱货。看长得样子就像是勾栏里面的,估计那个状元来得也不那么简单,不知睡了多少人才爬到现在的位置,他底下不流脓才怪呢。
现在想想,那篇备受文人追捧的《南山觅梅林记》如今看来也是两人的□□,真是胡闹。
在一片众口纷纭之中,两位主角却异常沉默了下来,没有出来辩解也没有否认。在这口舌风波愈演愈烈之际,甚至开始有醉汉于午夜跑到沈宅门前撒尿、总角小儿冲着沈梒的马车吐口水扔鸡蛋的事情发生。
无法,沈梒只好上疏告病在家。至此沈宅大门紧闭,车马不出。有好事人又每日围在那四方的青墙外指指点点,但他们却也只能依稀窥见墙上探出院外一枝桂树,除此外再无半分主人气息音讯。想要骂的人无声躲在这墙内,万事不理,好事人无可奈何,说几句却也只能放弃了。
流言爆发后的第七日,下朝后洪武帝独召谢琻于文渊阁觐见。
这几日的天气愈发冷冽了起来。枫叶已老,枝木干枯,金秋的瑰丽褪去,初冬的寒意已侵染京城。文渊阁的门前已挂上了厚实防风的门帘,廊下也点上了几盆篝火,供屋外候驾的臣子取暖。
谢琻直挺挺地跪于廊下,腰杆笔直,脖颈微扬,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洪武帝自召他入宫后便一直让他跪在这廊下候着,现在已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过程中也不乏其他的臣子往来进出,路过谢琻之时无一不会扭头盯视他一眼,再低声嘀咕两句,可说是受尽了万众的瞩目。
然而谢琻却只是旁若无人地目视前方,嘴角边还挂着一丝倨傲的凉笑,仿佛在他身边围观的不过是一群蠢驴肥鸡。
又过了良久,天色已然微暗,才有一内监缓步从文渊阁内出来,为他打起了门帘:“谢大人,皇上召您觐见。”
谢琻面孔在火盆的照应下仿若一块雕作的石像。却见他一抖衣摆,抚地缓缓站了起来。他跪了一个多时辰,按理说腿早就麻了,但此时起身时却连身子都没晃一下,只是站在原地略微缓了一下,便一步步拾阶往殿内走去。
那内监搭着门帘,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心悸。却见谢大人那张生得眉眼深邃的英俊面孔,在两侧火盆的映照下竟有几分阴森的诡异。再以其后暗沉的天色为底,这高大的男人竟像是鬼神故事里所说的恶魔罗刹,腰悬铜铃,肩抗大刀,眼看着便要索命来了。
内监如此想着,不由自主便是一个哆嗦——可再一细看,又哪有什么铜铃大刀,却还是身着青色官服的京城贵公子罢了。
而转瞬间谢琻已擦身而过,径直入内而去了。
文渊阁内灯火长明,洪武帝便坐在桌案之后,正持朱笔在批阅奏折。他应是听见谢琻进来了,却也没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