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梒还是给荆州去了一封家书。信中并未写明二人的关系如何,只是平铺直叙地将流言的始末及近半年来的朝局发展讲述了一遍。
至于沈父又会如何反应,二人已都没那么在乎了。
朝堂之上的军政田亩改革还在继续。自洪武二十六年沈梒所提出“清丈田地改革法”后,此条法令在全国推行已有近两年之久。这条法令解决了大半豪绅抢占农户土地却又偷税漏税的问题,但这世上没有完美的法规,在实施的过程中总会遇到各种问题。
洪武二十八年的六月,户部侍郎谢琻上疏,痛陈“清丈法”的两条弊端。
在奏疏中他写道。其一,目前的“清丈法”规定,赋役负担除政府需要征收米麦以外的,一律折收银两。这虽省却了输送储存之费,但却产生了一个更为严重为问题——火耗问题。
因税法规定纳银,而银两熔铸过程就产生了所谓“火耗”。熔铸碎银的实际火耗为平均每两一至二分,即百分之一二,但实际征收的火耗往往高得多,每两达二至三钱,有时甚至更多。由此,火耗成为地方聚敛的一个巧妙的手段。
其二,银贵谷贱。官方两税收的是白银。民间在交税的时候会将谷物等产出折算成银子,所以要在缴纳两税的时候集中向商人兑换,而商人借此将银价抬高,这便又无形之中增加了百姓纳税的负担。
谢琻奏疏中所写的这两条有依有据,贴合民生,明眼人都知道这两条意见十分有助于“清丈法”的进一步推行。
可这事儿坏就坏在,“清丈法”的提出人是沈梒,而如今挑刺的又是谢琻。
只要这二人撞在一起,便有无穷无尽的闲碎流言滋生。
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御前议事之时,谢琻刚一陈述完自己的奏疏,那边沈梒就变了脸色。二人直接在洪武帝面前顶了起来,就连李陈辅和刘凌从中调解也不成,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明明是国事,被一群京城世家子却又风言风语地传成了私情。后来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做主,于一个夏夜在燕江上大手笔地包了九十九座画舫,又挨个请来了谢琻沈梒,要调节他二人的感情。
七月的京城夏夜,本就是最风流热闹的时节。
还未到热得出不了门的时候,此时的京城只要褪去了白日里的闷燥,夜色来袭时便是凉意阵阵,清风徐来。
尤其是燕江两岸,生了绵延十余里的凤凰花,此时正是怒放的时节。放眼望去,于月色之下一片银光火树,远看若飞凰之羽,近看若丹凤之冠。
凉夜如清水,明河似横琏。望两岸,凤凰如火。
而今日的燕江之上,更是热闹非凡。自御河燕江交汇的码头处起,九十九艘画舫浩浩如萤火之光鱼贯而出,飘摇顺水而下,江灯渔火随波飘摇,望之仿若天穹翻转,星罗散落入水波。
而若靠近细听,悠扬婉转的丝竹之声正与夜色江面上回荡。袅袅若天降梵音,醉人心弦。
于一众小船的中央,有一艘大型画舫,其上雕梁画栋、罗纱鹅羽飘摇,顺风随波而来时仿若九天神女的车驾正踏风而行,风流优美至极。
而这艘画舫上,坐的正是今夜的主要宾客。
上座的是南方来的一位制造的长子,家中巨富,此次上京便是想好好攀附一下京城中的名门世家。今日座上,不仅有魏国公世子,谢琻言仕松等一众世家子弟都聚了个齐全。
谢琻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那制造之子敬了一圈酒,到他这儿时细观他的神色,不禁试探道:“今日谢兄怎么了,公务太忙所以乏累了吗?”
谢琻淡淡地笑着道了声没有。
其实这两天是沈梒太忙了。这些日子开始筹划着今年的秋闱了,沈梒案头有许多公事要处理,已经忙得有好几天没和他见面了。好容易今日沈梒闲了些,他却又被叫到这燕江上应酬,眼下满心盘算着的都是早些回去和他家沈大人在帐子里热乎热乎,哪有心思陪这群浪荡子喝酒?
制造之子见他不愿多说,也不敢再问了,转头与别人谈笑起来。
谢琻这厢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满船美女香风仿若不见,一个劲儿地想着怎么早点回家。
就在这时,却忽听旁边一人提起了沈梒,随即只听那制造之子笑道:“沈大人啊,一会儿也来啊。”
第49章梒桃
只听那制造之子笑道:“沈大人啊,一会儿也来啊。”
谢琻立刻抬起了头:“……什么?”
众人见他变色,以为他是生气了,都暗示着互相递眼色。制造之子忙道:“沈大人说今日下值后无事,小的有幸,也把他一起请来了。”
无事?无事不知道回家等自己夫君么?来这里喝什么花酒?找什么姑娘?
自己也在喝花酒的谢三公子立刻双标了。
众人哪知他的小心思,以为他还因内阁之事与沈梒不对付,便纷纷出言相劝:“谢大人一会儿和沈大人喝杯酒,之前的过节儿也都过去了嘛。”“快给谢大人和沈大人都找个解语花,调和调和,什么坎迈不过去啊哈哈哈哈。”
谢琻面色阴晴不定,心里大怒暗道:老子和内人的事儿,要什么姑娘调和!想和内人喝酒,也不会在你们这群人面前!
还未等他再开口,却忽听那厢船尾一声悠扬的竹笛声,随即有一娇柔女声扬声报道:“有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