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要在这里住啊?”话音未落,一声清亮的女音已将话语接了过去。
武韹祺心中一惊,暗道了句,她怎么来了?
一种轻若羽落的足音随着翠玉叮当声渐渐行进,不多时便停在牢门之外。张辅明连忙率众跪下齐声道:“下官参见太平公主。”
“起来吧。”一把若黄莺出谷的声音自门外传出,声调中仿佛含着无限幽怨。“韹祺你过来。”
“是。”
张辅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那个不可一世的王爷此时竟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般乖乖的走了过去,停在门前。一只莹白的玉手伸了出来,握住了他那双有些冰凉的手,牵着他缓缓向外走去。通道中清晰传出太平公主如慈母般温柔,夜莺般动听的嗓音。“韹祺,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为人父者本不应若你这般贪玩。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简单的道理应是明白的。”
“是。”
“有时间在此耽搁,不如进宫陪陪你那年迈的姑婆,她可是时常念着你的。”
“是。”
渐行渐远的声音,除了武韹祺机械般的“是、是、是”之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了。等到声音完全消失在静寂的空气之中,张辅明才站起身来,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大周有这样的一位王爷,究竟是幸或不幸呢?他对自己所期盼的那位圣主会不会造成不应有的影响,还是……唯一令他想不通的,是武韹祺对太平公主谦卑的背后,所表现出的另外一种面孔。
一种傲然的,既便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无法表现出的优雅与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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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黄昏总是显得特别短暂,余婧凮自朱雀门行出时,夕阳才不过渐落,此时却已完全沉没在山的另一端。
再过几日便是元宵夜,别的地方早已张灯结彩,然而长安的街道上除却满堆的积雪外,仍无法感觉半点欢快的气氛。想来这是难免的,当年薛刚不正是在十五之日打死了太子么?虽不是当今女帝的亲子,但也是难免伤痛的。
静静的风雪寒夜,静静的长安大道。
踏着满街的积雪,几缕寒风顺着松开的衣领钻了进去,余婧凮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突然想起从早上起自己就没有吃过什么,饥饿感与寒冷怎能令人得以承受?
一阵浓烈的香气自寒风中飘然而来,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余婧凮微微一笑。是了,正是这里。
这是一家摆在屋檐下的小摊子,店老板是个操着及浓重陕西口音的中年汉子,卖得则是本地名吃羊肉泡馍。现在还不到吃晚饭的时辰,小摊子上的人并不多。弹三弦的白头老者和他的孙女坐在棚子正中的桌子上,孙女正专心喝着碗中的汤,老者碗中的汤已见底,正呆呆地望着棚外的满天飞雪。他是否还在怀念当年灯红酒绿的日子,或是感慨一去不复返的青春。还有一个粗布衣衫的乡下人趴在角落的桌子上呼呼大睡,头上所戴的斗笠遮去他大半个脸孔。遥远的路程不仅累坏了他,也累坏了那头拴在棚外柏树的那头毛驴。粗重的呼吸形成雾气,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棚中虽然还有很多空位,余婧凮却坐在距离街道最近的位置上,叫了一碗面。近年来所发生的事已渐渐磨平了他的傲气,打破了他的骄作。当日那个执扇游湖,华服玉骨的少年,更不是曾非最昂贵的酒楼不蹋,一执千金的贵公子。比起初入江湖,他已成长许多,更加成熟、稳重、冷静。
一碗又香又辣的羊肉泡膜下肚,余婧凮的原本有些发青的脸色渐渐拢上一层血色。然而他的思絮却并未因突如其来的温暖而化为泡影。这问题已在他脑中来来回回不下数十次,却仍找不出半点答案。
那个人究竟怎么死的?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是仇杀还是别的原因?没有一个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死者是个宦官,年纪很轻。至于他的名姓、官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查出。要在有着上千名宦官的宫中调查一个少了头的人仿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余婧凮又开始头痛,这已经今天第三次了。他原本没有这个毛病,可自从来到长安城他的头就再也没那么轻闲,每日里不痛上个四五次是不会罢休的。而每一次似乎都跟那个玩劣的小王爷拖不了关系。可这次却似乎并非如此。他当然不会为着一个今早上才被自己亲手关进大牢的囚犯头疼,他头痛只为着曹参军对这件事态度。
照理说,云集三千佳丽的后宫哪怕再死上十个八个的宦官也不会有人理会,别说宦官了就算因争权夺利而被无辜杀害的皇子皇孙又何其之多。今年晚秋被女帝逼杀的邵王重润与其妹永泰郡主,主婿魏王武延基不正是个最好的例子吗?宦官,此等比牲畜还要下等的东西还会值得旁人关心吗?
怎么可能。自嘲似得摇摇头,余婧凮端起茶碗。杯子里的茶已凉了,他泼掉,再从壶里倒了一杯,端在手中却没有往嘴边送。因为他看到一件生平从来没有见过的怪事,这件事简直比他活过的二十二年中见到的任何一件事都来得奇怪。
原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乡下人不知何时已站在柏树下的那头毛驴旁,正端着手中的碗喂毛驴吃羊肉泡膜,谦卑的模样简直像极了跟在王宫贵胄屁股后面打转的奴才。
余婧凮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