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双膝的拳头紧紧地握起,云黛低着头,心头情绪惊涛骇浪般翻涌着,有被抛下被欺骗的愤怒,有担忧,有思念,有怨怼,有恐惧……种种这般,复杂难辨,叫她肩膀都跟着发颤。
沈元韶知道她这会儿没法接受,也没再说话。
直到马车又往前驶出一长段距离,她那紧绷的肩也稍显松懈,他才再次开口,打破车厢内的压抑静谧,“谢恒之让我告诉你,不必担忧,相信他,等着他回来就好。”
云黛小脸还是有些挎着,怏怏不乐地嗯了声。
沈元韶见她分明还憋着闷气,叹息道,“好了,你也别总往坏处想,多想想好的。他谢恒之是谁,战功赫赫的北庭战神,晋国公府的世子爷!这样的身份地位,皇帝真要给他治罪,也得斟酌斟酌……毕竟陇西那三十万兵马可不是吃素的,真要做得狠了,谢家反了便是!”
云黛叫这话骇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大变地看向沈元韶,“哥哥,这话可不能乱说!国公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瞧你这兔子胆。”沈元韶给她倒了杯茶水,“我不过随口一说,再说了,这儿又没旁人。”
“没旁人也不能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好吧。”沈元韶点头,又抬眼看她,“不过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皇帝真想动谢伯缙,没那么简单的,别的不说,起码一条命能保住。只要性命能保住,其他的倒也不重要了,你说呢?”
云黛轻轻颔首,“嗯,我只求他活着。”
见她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沈元韶暗自松了口气,又递给她干粮,“那你就安心等他的消息,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肯定饿了吧,先吃些东西果腹,等傍晚寻到地方落脚,再吃口热的。”
云黛默默接过干粮,就着清水小口小口吃着。
为防她胡思乱想,沈元韶便问着她乌孙的种种情况,这般聊了一路,天黑了一行人找地方落脚休息。
夜深人静时,云黛躺在床上想到谢伯缙,又怨又怪又担心,忍不住偷偷掉眼泪。
等第二天醒来,继续赶路,沈元韶接着与她天南地北的聊。
马车在塞外行了七日,总算回到乌孙。
年初离开时是白雪皑皑、冰冻三尺,此番再次回来,绿草如茵、鸟语花香,一派生机盎然的夏日景色。
亲人重逢,自是无限欢喜。
对于沈元韶的经历,乌孙昆莫和古赞丽太后也都惊讶不已,惊讶过后,愈发的心疼与包容,好好一个孩子上战场拿命搏前程,却流落异国吃苦受难,好在老天开眼,叫这一双兄妹相逢,从此在这世上又能彼此倚靠,互相陪伴。
乌孙与突厥同为游牧民族,生活习性大差不大,沈元韶很快就习惯这里的生活,也与亲人们相处融洽。
乌孙昆莫格外喜欢这个聪慧冷静的外甥,大有将人留在乌孙重用的意思,可沈元韶并没有参与乌孙军政的意思。
面对亲舅父的委以重任,他婉拒道,“父亲和母亲去得早,长兄如父,我本该好好照顾云黛,替她撑起一片天。可我却流落突厥,叫她寄人篱下这些年,心头实在有愧。如今我既回来了,只想守着她,等她有了归宿,顺顺当当的,再去考虑我自己的事。”
他既这般说了,乌孙昆莫也不好再强人所难,尤其如今那谢伯缙了无音讯,未来如何的确难言。
兄妹俩就这般在乌孙住下了,最开始云黛还耐心的等着北庭的音讯,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半点声音传来,她的耐心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逐渐消磨。
终于在一个月后,她坐不住了——
她实在厌透了等待,尤其是这漫无目的、不知期限的等待。
她决定去长安寻谢伯缙,哪怕不出现在他面前,只要能听到他的消息,能离得他近一些,也好过在这混沌焦灼中度日。
乌孙昆莫和沈元韶他们一开始都不同意,但耐不住云黛的苦苦哀求,且她再三保证,会低调隐藏身份,绝不会冒险行事,他们才无奈答应。
既然说了低调行事,便没带精兵护卫,也没仪仗轿辇,云黛只带着纱君,除此之外,便是沈元韶和萨里拉俩人随行。
一辆马车,两匹马,一行人轻装上路。
离开乌孙地界时,草原上各色鲜花开得烂漫,微风吹拂,花香弥漫,蝶舞翩翩,这是塞外最美的时节。
金色夕阳洒在白雪覆盖的山林间时,沈元韶坐在马车前,摘了片细长叶子,吹起了一支轻快悠扬的草原小调。
美景如画,曲调婉转,云黛他们静静地听着,如痴如醉,直到身后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打断了这支曲。
如血残阳之下,那红袍少女风尘仆仆的拦住他们的去路。
“沈元韶,你既与我月下盟誓,就别想撇下我!”她手持鞭尾,圆圆的眸子直勾勾看向马车前的青袍男人,“我非要与你有瓜葛!”
云黛吓了一跳,默默看向自家哥哥。
萨里拉和纱君对视一眼,也默默看向沈元韶。
沈元韶黑着脸,将那突厥三公主从马上拽了下来,拉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