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咱们家是有规矩的人家,我做兄弟的哪能要兄长屋里的人呢?这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贾瓒道。
王熙凤还以为贾瓒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一听这话,不由得笑了,“原是为这个啊,我说是为什么事呢,这你就多虑了,善姐一直在我跟前的,算不得你琏二哥屋里人,你放心大胆带回去就是了。”
贾瓒不语,但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谁要别人桌上的剩菜呢,哪怕没动筷子,谁知道有没有沾过口水。
一旁,邢夫人不阴不阳地道,“你是不讲究,又不是人人都不讲究!还是瓒哥儿想得周全,也省得传了出去,以为咱们府上都不讲究这些个。”
王熙凤的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委屈得眼泪在眼眶框里打转,却不得不强颜欢笑道,“太太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既是如此,就委屈瓒兄弟两天,明日我再好生挑两个人。”
贾瓒道,“多谢琏二嫂子了!”
贾瓒抬起头来与王熙凤对视的时候,看到了她眼底的怨毒,却也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王熙凤显然没将贾瓒的警告放在眼里。
次日,贾政便带着贾瓒,还有贾琏事先备好的束脩,往宛平县衙去。
荣国府的子弟拜师,自然不会如寻常人家那样,真的就只准备束脩六礼: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
这六样自不会少,而最重要的是,贾政特意挑了一副赵世昌的画作为礼物,打算送给沈春堂,这就十分贵重了。
赵世昌乃是元丰十七年的状元,授翰林院编修,一度担任时为兴王的太上皇的老师。
乾兴元年,太上皇继位,授太常少卿,国子监祭酒,乾兴十五年任礼部尚书,眼看就要入阁,却因被弹劾而不得已辞官。
赵世昌擅山水画,师法于董源、巨然、黄公望、倪云林,笔致清秀中和,恬静疏旷;用墨明洁隽朗,温敦淡荡;青绿设色,古朴典雅。
其善以佛家禅宗喻画,意蕴深远,发人深思,再加上帝师身份,而一画难求。
马车上,贾政和贾瓒讲了赵世昌其人,前年去世,皇帝赐了谥号“文敏”,着礼部专门派人前往江西临川哀祭,如此一来,赵世昌的画,就更要被炒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这也恰好侧面表达了荣国府对贾瓒拜师一事的重视。
贾瓒却道,“老爷,老师应是不会收下这副画。”
贾政纯粹是贵族子弟的做派,不懂文人的规矩。
文人对师生关系的看重,有时候甚至重过父子。
官场虽不见硝烟,但却比战场还过残酷。
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都是英雄,可从官场上下来,难保死了不被拉出来鞭尸。
张居正就是显而易见的例子。
不管你立下多少功劳,为国操劳到何种程度,怀着怎样一颗忧国忧民的赤城之心,有着满腔扶危定倾的澎湃热血,在皇帝的眼里,官位越高,侵占皇权的危险就越大。
官场之上,没有袍泽,只有敌人。
文官集团党派林立,相互倾轧。
父子不能相护,唯有学生才能保自己生前安稳死后名。
听贾瓒如此说,贾政还有几分不悦,以为这画不够份量,问道,“为何?”
显然,贾政是不相信。
贾瓒道,“这只是侄儿的一点浅见,想着老师收侄儿为学生,当不是看重我荣国府的富贵。”
贾政严厉道,“当然不是,沈县令乃是有名望之人,怎会看重这些?但我们既然是要拜师,就不能失了礼数,反叫人笑话。”
“老爷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老师收不收是老师的事,咱们送不送是咱们的礼数。老师不收自有老师的道理,若咱们不送则是咱们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