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惊鸿一瞥,她看过那院子,院子虽很小,但她根本不熟悉,就算被她溜出了这扇门,也无法保证便能逃出去。说不定,大门口也有人守着。
何况,她根本连这扇门也溜不出去。
这里可不是谁家的大宅院,人多眼杂,随便画个妆扮扮个侍女也许能混出去,这里只有几个人,而她是唯一的“保护”对象,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宝龄正思绪百转时,哑婆推了门进来,将一碗饭放在桌上,她无意识拿过饭,吃了一口,忽地眼珠子一转,“哎呀”一声,叫起来,将那口饭菜全部吐在了地上。
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趁着哑婆不注意,飞快用手指在眼睛上抠了一下,心底默默道:哑婆,对不起了!饭菜并没什么,但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吸引门口那两人的注意力。
眼球被异物一抠,顿时酸痛,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宝龄脸色苍白,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惨叫。
哑婆吓得连刷白,连忙冲到门口,朝门外两人依依呀呀地比划着,门外两人早就听到了屋内不同寻常的动静,此刻也不觉朝里头看来。
宝龄演得更卖力,就差没在地上打滚。
其中一人是个大胡子,眉头一蹙,嚷道:“你耍什么花样!”
宝龄眼泪涟涟地朝那人有气无力地道:“这位大哥,我肚子实在痛得不行了!”
“肚子痛?”大胡子朝哑婆狠狠地看了一眼,哑婆连忙摆手,吓得魂不附体。
另一人皱眉低声在大胡子耳边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宝龄只听到什么“要好生看守”、“不能出差错”,她心底一动,脸上被表情却更是痛苦。
大胡子听了另一人的话,脸色有些不善,犹豫道:“是不是先禀报……”
宝龄竖起耳朵,想听出幕后那人的名字,却被另一人打断。
“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去禀报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我看,随便请个大夫来看看,若是好了,也犯不着惊动上头!”
大胡子思考了一番,大约觉得另一人说的在理,又朝宝龄看了一眼,低低骂了一句不知什么,便对他同僚说:“你看着她,我去叫大夫!”
宝龄赶紧扯住大胡子的裤管,不管三七二十一掐着嗓子哭道:“我原来便有着腹痛的毛病,已发起来若是不及时医治,会没命的,等你找来大夫,我怕已经……”她见那人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厉色,连忙又道,“我跟你们去吧,如今我只要活命,那里还耍的俩什么花样!”
另一人见她眼泪直流,也有些不忍,又想到她若是没了命,自己也不好交差,便道:“老大,我看就这么办吧,咱么哥俩押着她,还怕她一个小女人跑了?”
大胡子迟疑片刻,猛地抽出宝龄扯住的裤管道:“谅你也闹不出什么事!”手一拉,忽地又往她脸上蒙上了那块黑布,拉住她就朝门外走。
宝龄被拖着,手臂生疼,眼前又如刚来时一般一片漆黑,但心底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方才她脑子里乱成一团,看到哑婆送来的饭菜才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将她绑来的人接连几日都没有将她如何,那么,只有一种原因,那便是留着她有用。虽然她想不出留着她有什么用,但倘若她突然病了,怕门口那两人也不会完全不顾。
所以,她才想到装病这么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里究竟是哪里,是还在苏州还是已是别的什么地方,她无从知晓,一切,只能等出去了再说。
既然要看病,便必须去医馆,医馆,应该是在比较繁华的街道上吧?到了那里想要逃跑,总比在这里方便些。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的想法,事情发展会如何,她亦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她也要试上一试,最坏的结果便是,暴露了目的,重新被他们抓回来,等待她的或许是一顿拷打,但至少,不会要了她的命,就算要,也要等他们禀报过那位“上头”之后了吧?
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跟着他们跌跌撞撞地朝前走,走了几步,那双抓着她的手仿佛蓦地松开,紧接着,她听到大胡子在叫:“妈的!什么东西!老子的眼睛……”
她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手却又被人抓住,身子被一拉,飞快地朝前跑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她一颗心猛烈地跳动着,握着她的那只手竟也是冰凉一片,与方才大胡子的完全不同。
怎么……回事?
好像是……另一伙人。因为她刚跑开那会儿还能听见大胡子与另一个人的惨叫声。
但跑了一会儿,四周渐渐安静,她才发觉,不是一伙,只有一个,她能确定,那突然出现的人只有一个。
可是,这个人是谁?为什们要拉着她跑?
不知跑了多久,竟仿佛尽是磕磕绊绊的崎岖之路,宝龄心里各种思绪交杂在一起之时,那人却蓦地停了下来,宝龄喘过一口气,亦听到那人微微的喘气声,于是脱口说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当宝龄正要解下蒙在脸上的黑布时,一双手却已替她做了这件事。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素白纤长的手,那双手放下来,宝龄便看到了那人的脸,下一秒,她全然怔住:“你……桂仙姐?!”
方才她被人拖着,本是分不清状况,但一来是潜意识地想要逃离大胡子那群人,而二来,是她有一种感觉,拉着她朝前跑的人并无恶意,所以,她才任由他带着她一直不停地朝前跑。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筱桂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