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耀先依然拖着镣铐被带进审讯室,面对两位领导,他一点都不含糊:“我有话要说,方便么?”
“老郑啊!你来得正好,有些事儿,我们还得和你商量。”陈国华命人给他解除刑具,顺手递给他一根烟,“是关于如何安置你的问题。”
“安置?”苦笑一声,郑耀先无奈地说道,“我早就是个死人了,还要什么安置?普通人去世还能有块牌子,可我们呢?埋哪都不会有人知道。所以啊!我也不求什么平反,那是奢望,是干这一行儿的人,不该有的奢望。”
“那你……”看看老钱,陈国华心想,“咱俩的谈话不会被他偷听了吧?他这说话方式怎么和你差不多?”
“我这辈子,没向组织提出过条件,但这一次我有个心愿,请组织无论如何答应我。”说话间,郑耀先的神情非常伤感,淡淡的语气中,流露出无限哀愁。
老钱点点头。
“我和袁宝儿、陆昊东是同一组的战友,他们牺牲了,我却连尸体都找不到。不瞒你们说,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可就是找不到,如果有一天,组织上能找到他们的遗体,待我百年之后,把我和他们葬在一起,也算我尽了同陶之义……。”言语未尽,郑耀先已是挥泪如雨,“我……我想老陆,想宝儿,想他们……”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就这么哭了。他再也不用钻进热水池,利用水温抹去脸上泪痕消除眼窝的红肿,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尽情地发泄自己了。
老钱转过身去,在场的人都落下了眼泪。过了许久,陈国华走上前在郑耀先肩头拍了拍,却连一句安慰话都说不出来。
“老郑啊!”深吸一口气,老钱强行压抑绵绵不绝的泪水,说道,“组织上会考虑你的请求。放心吧,我们绝不会忘记那些为革命献出生命的烈士。”
“有您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谢谢领导,谢谢组织。”抹抹眼泪,郑耀先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老郑,由于你身份的特殊性,所以组织上……这么说吧,目前还不能给你什么说法,这一点,你能理解么?”
“从入行儿那天我就知道:就连死都要无声无息,更何况是什么说法?唉!这就是命,我习惯了。”
“还有一点:为防止别人产生怀疑,对你的追杀令非但不能取消,而且还会跟你一辈子,有问题么?”
“那就是说,我以后只能用‘周志乾’这个名字?”
“就是这样,”笑了笑,老钱对懵懵懂懂的小五解释道,“我们要处决的是郑耀先,并不是周志乾,明白了吗?”
点点头,小五心中暗道:“妈的,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
“还有什么?”郑耀先问道。
“协助我们,尽快抓住杨旭东。”瞧瞧他脸色,老钱又道,“你和他的关系我们都知道,但我相信,一个优秀的情报员,是不会被感情所左右的。”
“这是我的职责,我知道该怎么做,”叹口气,一指周围的环境,郑耀先随口问了句,“你叫我在哪儿协助?总该有个固定场所吧?”
“目前你只能留在这里,”想了想,老钱选择一个折衷办法,“不过可以让小五替你跑跑腿。”
“让我在监狱里指挥他?”
“我们可以给你换间条件比较好的牢房。”
“那不还是坐牢么?”
“可待遇不一样,至少你不用再担心上刑场。”
无可奈何了,郑耀先摊摊手,自嘲道:“这叫什么事儿?特务住高干病房,而自己人却只能呆在监狱,那还有天理么?”
“老郑,”老钱走上前,笑着拍拍他肩膀,“我只当你在发牢骚,对么?”
无话可说了,郑耀先只能暗叹自己命苦。不过就在他自怨自哀时,老钱递给他一份文件:“你看看,对江百韬还有什么要补充?”
“有什么好看的?我已经解除了他的权利,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原形毕露。”
“你是怎么打算?”
“对外宣布公安局某个干部被捕,但不要点到是谁,看看台湾能有什么反应。”
“嗯!只要台湾听到这个消息,为弄清是不是‘影子’出了麻烦,肯定会动用潜伏特工来调查,这样,只要我们把重点放在特务的注意对象上,就能很快得出结论。不错!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情报员,看似棘手的问题,却让你轻而易举化解了,厉害!”所谓人老成精,像这样能在敌人心脏坚持二十年红旗不倒的老同志,老钱很清楚:他们是国家未来情报战线的宝贵财富。特别是郑耀先,能在苏联契卡和美国战略情报局挂上号,这本身就证明了他的价值。
陈国华扭头瞧瞧一脸木然的马小五,心里又气又笑,他暗道:“你个兔崽子,跟上这么个师父还不能学出点人样,那你可就是一顿饭能装十斤米的粪桶!”
小五并不知首长对他的殷切期望,一见老首长总是拿眼睛瞄自己,便舔舔嘴唇,干笑着给陈国华敬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