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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南庐忘了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出李兰亭的府邸,李老爷在耳边低语的那番话甚至让他有些走不稳路,踉踉跄跄。眼尖的马夫上前一步,扶住了稍显失魂落魄的老爷,轻声问道,“韦大人,您没事吧?生什么事了?”
整理了一下衣冠,浑身酒气的韦南庐收敛的心神,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没事,备马车回府。”
韦南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镇定自若,掀起帘子坐在马车里时,他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李兰亭有意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一鳞片爪让他感到恐惧,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那个人的消息。韦南庐咬着手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歹也是在官场跌打滚爬的人,不至于朝中一个大人物之子乱了方寸。
“姓陈的……朝中大臣,到底是谁?我倒是记得从三品左曹侍郎姓陈,不对不对,左曹侍郎的年纪应该不太符合,不过六部尚书的兵部尚书似乎也姓陈?”
韦南庐自言自语的坐在马车里分析陈仲卿的背景身份,对比一下年龄,两人也刚好符合。他疑虑了一下,莫非这个陈仲卿就是兵部尚书之子?
深吸了一口气,韦南庐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六部尚书都是正二品官员,倘若陈仲卿真是兵部尚书陈安之之子,那么他刚刚在李府就完全的打了眼,还闹在李兰亭面前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但随之而来的结论又将自己这个念头推翻,他一边敲打着手中的纸扇,一边自言自语,“不对不对,陈安之之子不是现在两浙路经略使陈仲虚么?即便陈仲卿与陈仲虚之间一字之隔,李兰亭也不应该搞错才对。”
陈仲虚在两浙路的名气的确如日中天,而之前不思上进的次子陈仲卿就如同在耀阳光环笼罩之下的阴影,完全抬不起头。再加上陈家也有意无意的忽略次子存在,导致陈仲卿的名气远远不如他的哥哥,加上信息封闭,也不会有人特地去在意一个兵部尚书之子,所以韦南庐不知情也很正常。
韦南庐自我安慰着说道,“或许李兰亭所说的可能根本不是兵部尚书之子,而是朝中哪位恰好陈姓大臣的子嗣。倘若真是兵部尚书之子,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杭州城,想必是我多虑了。”
回过神来的韦南庐才现自己居然在大夏天惊出了冷汗。
将这些自以为是的不切实际念头抛出脑后,韦南庐收敛了心神,打算托人打探一下,那位名为陈仲卿的后生,到底是哪位朝中官员之子,也好攀附结交一番。
“算了,这件事暂时就这样吧,接下来陈仲虚大人也会来杭州城观摩胭脂榜的评点,看来是想借这场东风,来敲定两浙路最后的后续安排。”
韦南庐捏着衣角,轻声说道,“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当韦南庐离开之后,李府的下人也在收拾桌上的杯盘狼藉,方才那番宴会给李兰亭透露了不少的趣事,比如有人在湖心亭得罪了黄知府之子,还有接下来的胭脂榜的竞争,听闻两浙路经略使的陈仲虚大人和扬州知府也会到场,这背后的关键信息就显得有些不言而喻了。
今年的胭脂榜只是点缀,实际上却是两浙路手握重权的权官之间的一场聚会。
更有可能是决定两浙路地方利益重新洗牌的开始。
李兰亭坐在庭院虬松前的石凳上,手摸着轻松的枝叶,慢慢说道,“今年的胭脂榜,怕是一个多事之秋啊。”
恰好途径走廊的李如烟刚好听见他父亲在庭院里一人斟酌,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身影躲在圆柱的背后,暗自偷听讲话。
“老爷,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另外一个熟悉声音的响起让李如烟好奇的探出头,只见刘管家站在父亲身边,语调沉稳,“只有老奴有些不明白,老爷为何不向韦知府挑明身份?这样一来杭州城谁敢小觑这位读书人?他可是当朝……”
刘管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巴。
李兰亭微闭着眼,对刘管家的泄密显得并不在意,随口的说道,“算了,他一个韦南庐知道了又如何?免得仲卿世侄天天被一群庸人俗物打扰,点到即止便可,等到他韦知府查出仲卿世侄背后的势力之后,世侄早就已经离开了杭州城。再说眼下正是两浙路经略使陈仲虚,也就是陈仲卿的哥哥准备调到汴梁,将来这一两年的两浙路利益局面会被打破,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陈仲虚的家人更应该置身事外,免得被朝中之人抓住了把柄。”
李如烟的心咯噔了一下,放在胸口的手握紧成拳头。她做梦都想不到,陈仲卿居然是两浙路经略使大人的亲生弟弟。
想起之前张逊跟自己说起的湖心亭一事,还有今天韦南庐提起的黄寅坚,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将拐杖狠狠的戳在地上,厉声说道,“哼,扬州知府的儿子也是跟他爹一个德行,也不看看当初在湖心亭里到底得罪了谁。倘若不是今天韦南庐说起此事我还被蒙在鼓里,琴艺不如人,诗赋不如人,居然学着别人在背后使手段,以权压人,还真以为他爹一个知府就为所欲为了?也不睁眼看看,一个知府角色,在汴梁重臣面前算什么东西!”
李如烟微微张嘴,表情震撼。杭州城藏不住秘密,尤其是在达官贵人之间,湖心亭一事早就在小圈子里传开了。传闻第三琵琶大国手曹配弦在湖心亭被一个无名的盲女琴师所败,心高气傲的曹配弦被气的不再弹琴,但没想到败了大国手那人,居然就是陈仲卿。
实在是太出人意料,而且她隐约感觉,这次的胭脂榜,绝对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秉着呼吸,继续停父亲说下去。
“刘管家。”
刘管家听得心惊胆战,幸好陈仲卿当时大人有大量原谅了他,不然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此时老爷一叫他的名字,连忙应和道,“诶,老奴在。”
李兰亭指着他,说道,“今日之事我喝醉了,你就当做老爷在胡言乱语,把他忘了。切记,不准跟第三个人提起,懂吗?”
“老奴自然晓得。”
刘管家拼命的点头,这种富贵人家的秘密,借他仨胆子也不敢往外乱说。
李兰亭是有些微醺了,站起身时晃晃悠悠,刘管家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肩膀。
“我李兰亭也算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一人阅人无数。唯独仲卿这孩子,一直捉摸不透。每次精彩绝伦之时,他总会更让人大开眼界……看着吧……说不定这次的胭脂榜,会比之前更加精彩呢……黄巢兄也该差不多进宫了……倘若能做到辅太宰的位置……仲卿世侄,前途无量啊……”
醉熏的李兰亭还在叨叨絮絮,走廊上的偷听的身影却早已经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