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中数十道光影刮过我身边,不知是人,还是与我逆行的车辆,我无暇看清;我以为自己已经跑的够快,我向来引以为傲的脚程,却让那片装载著他的光亮跳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没进一大片晨间的浓雾中,再也看不见。
就像消失在桥尾的那个小男孩,还有渐行渐远的鸣笛声,只是这回,沿著轨道奋力奔跑的,换了个人;双膝一软,我颓然坐落在原地,从肩膀呼啸而过的凉意,同样一道道直线前进,不曾停止;
我知道,人们只是在作他们该作的事,一如我曾经笃信的那样,所以没有谁可能停下脚步,跳离自己的舒适圈,只为让我抓问他,那辆车去到了什麽地方。
换作以往,我至少还可以挥动一把坚固的兵器,划开这些风阻,径自向前;如今,身前手里都没了依著,以我为圆心,往外张开的防卫线,已渐渐失去它的效力,就地瓦解;
坐在被冷漠攻陷的中心点,望著那团雾,头一遭我得以深深明白,无力追赶是一种什麽样的滋味。
【盗墓笔记衍生】瓶邪 …孟婆汤 08
不清楚我在路中央待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是几个钟头。
在某处我看不见的所在,黄沙或许已经刮过乾涸的漠地好几十回,把属於人和车留下的迹象都带走,而这里,甚至连雾都还没散;
我的目光始终注视著前方,直到察觉身旁好像还有另一个人。
转头去看,就在距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有个男人也踡著双腿,坐在那里,我完全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出现的,周遭没有一丝一毫入侵的氛围,可以确定的只有,他跟我,正看著的是同一个方向,所以不是迎面而来的逆向者,和我相撞;
男人看上去年纪很轻,若是从前,我或许会觉得挂在他脸上的茫然,有点太做作了,但此刻的我恐怕也相差无几,毕竟眼前确实有充足的理由,支撑这样的茫然;然而当我看见一滴水液,清楚分明的从他眼眶里涌出,顺著脸颊滑下来──
“你在哭什麽?” 我被自己的出声吓一跳,他也是,肩膀大幅抖动了一下,从他瞪向我的表情,貌似现在才发觉我在这里。
这问法很没礼貌,我知道,但更令我惊讶的是他听得见我的声音,而接下来,我也听见他的,”我…我太太,”对我的失礼不以为意,男子伸手,指向车子消失的地方,手指微微发颤,”刚才我看见了她在那里,我确定我看见她了,可是我刚想跑过去,她就不见了…”
从他的指尖延伸出去,我望回前方,好像正有什麽不知名的力量,把原本聚集在那里的混浊扯散,雾水朝两旁退了开来,让视野更加明明白白,那里除了一大片的灰白色,什麽也没有;
原来他也跟我一样,在同样的地方弄丢了人,那个人对他来说还很重要。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得以听见对方的讲话声,耳边原本吵杂的风声,逐渐安静了下来。
单向的声波一旦得到共鸣,男子被打开的话匣子就跟他的眼泪一样,越发不可收拾,我却不能再质疑它们的正当性。当我听他说,其实那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他的未婚妻,也难怪,他还那麽年轻;
他说,他们很不容易;他说,他是工人而她是学医的,她环境优渥而他身家困顿,但两个不同的人,跟他们想要结合,这两码子事之间没有任何的对立关系。只是很显然地,不赞成这项想法的,除了他们的家人,还有上帝。
──她总是跟我说,工作要小心。男子伸手去抹眼睛,我不知道身为一个亡灵,还有那麽多眼泪可以流,偏偏他甩一甩手,甩了好几滴在地上,橙色的泥沙因而转变成深褐色,强调它们的真实;
──结果她忘记把小心留给自己。男子又说,有天,他站在悬吊钢筋的鹰架旁,下方的同事将手掌合成筒状,对他大喊:你女友出了车祸,人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他脚底一滑,连滚带爬的沿鹰架到地面,完全忘记还有升降梯可以用。
打从男子开始吐诉自己的事,我跟他就像立在河里的两颗石头,人群一直从旁边流过,彷佛脆弱的磁场把我们关进同一节车厢,不属於这里的伤怀,全数被隔离在外;
然而,在听到这一段时,就连困住我们的有限空气,也瞬间凝固了;我暗自咋舌,如他所言,眼前和我坐在车厢里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强烈的撞击造成她脑死,因而使用叶克膜,替代心肺的给血功能,但这种急救措施只是暂时的;男子解释,和女友认识以来,自己也充实了不少医学常识,深知在一定期间内等不到合适的捐赠者,她还是要回天乏术;
“再过几个月,她一毕业,我们就要成婚了,我跟她的血型一样,我还来不及买结婚礼物给她,我──” 男子下意识举起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把自己的心脏给她了。” 我这句几乎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虽然我竭尽所能,把话中的谴责意味压到最低,我有什麽资格这麽作?但他还是露出了苦笑,笑声里满是自责,其实,在作出这项决定同时,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有机会见证结果,不是吗?
在麻醉针打下去那一秒,世界变成一片漆黑之前,他能够作的,就只有一厢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