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去罢。”扶桑始终无动于衷。
卫照领旨,扶桑又说道:“卫照,你……”
陛下欲言又止,卫照蓦地抬首望向,“臣在。”
“罢了,你去吧。”扶桑摆手,言辞懒怠,似乎又不想说了。
卫照恍惚明白陛下的意思,站稳身子,朝着龙椅上的女子揖礼,正色道:“陛下,谁都有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然您并非常人,您是帝王,您的一举一动牵扯全天下的百姓,如今你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已不是是非能判断的事情了。一人太轻,岂可重过万民。”
殿内沉寂,卫照的话落地有声,铿锵有力。扶桑却并未动心,眼中轻起涟漪,她站起身,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你我皆是一样的人,天子虽重,可朕被天下人抛弃了,如今,朕是帝王,也是万民之主。朕纵有怨恨,但朕不会让天下人失望。卫照,你说朕最欣赏的臣下。”
这也是她数度留下卫照性命的原因。
卫照心中大骇,忙说道:“您当真决定了?”
“并非生杀大事何必这么在意。”扶桑轻笑谈对,心中多了几分洒脱,慢慢说道:“南阳是朕见过最洒脱之人,谁的罪孽谁来赎。看似很寻常的一句话,可是谁能做到呢。”
“卫卿,朕灭了襄王后,心中无一丝快感,杀了扶昭后,朕没有愧疚,更没有怜悯。如今,朕当真做到了天之子,可心中一直不宁。朕一直再强调,谁的错谁来偿还,是以朕难以忘怀那些旧事,一直受其困扰,总是想着处决南阳。直到用药后,朕突然不再做梦了,对南阳想着更加亲近。”
“如今轮到朕了,朕有何颜面来逃脱?”
卫照低笑,心中破碎,“陛下,您的错,为何要天下百姓来偿还呢?臣喜欢南阳,爱慕南阳,希望她长命百岁,可臣在想,您若不再了,谁能撑得江山之重呢?我心疼她,怨怪您,终究抵不过千万百姓。”
“陛下,万民太重,除您外,无人可掌。”
扶桑低笑,释怀道:“天下离开谁都会照常运转,太阳不会因为朕而不升起,更不会因为朕而日日不落。”
“陛下想得这么开,臣说什么您都不会听了,既然您做好准备了,臣留下,派旁人去登州。”卫照退而求其次。
“朕累了,你去安排。”扶桑莫名觉得疲惫,丢下卫照,自己一人朝外走。
走到门口时,门槛拦住她。她低眸定定地看了一眼,抿唇笑了,恍惚记得当年南阳初来时被这道门槛拦住。南阳小时候聪慧极了,见到门槛就抱着她的腿不放,不肯走。
思及过往,她笑了笑,旋即抬脚跨了过去。
冬日寒冷,殿前冷风肆虐,她走下台阶,秦寰立即跟上。
“不必跟着,朕想清静。”扶桑摆手示意她们别跟上,自己一人朝着内苑走去。
宫道太长,一眼看不见尽头,宫墙上痕迹斑驳,岁月留下了痕迹。她站在宫墙下,细长的指尖拂过墙面上痕迹,凹凸不平。
良久后,她俯下身子,定睛看着痕迹,一道一道叠加,岁月在流逝,而这些痕迹无法消除了。
错了就是错了。
她微微一笑,直起身子,扬首望向虚空,天空蔚蓝,没有阳光,站得久了,风吹得脸颊有些疼。
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人很多,都是低头不敢言语,脚下匆匆。
扶桑慢慢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尚学阁,她顺着心意走了进去,廊下小小的娃娃走来走去。
乐安很快就发现了陛下,挣脱乳娘朝她跑去,“阿娘……”
扶桑不自觉一顿,看着似曾相识的画面,眉眼弯了弯,俯下身子借住小小的孩子,“怎么出来了?”
“嗯、嗯、嗯、我饿了、出来了……”乐安支支吾吾开口。
扶桑立即猜到定是课堂上偷吃被先生罚出来了,毕竟这些小习惯不能惯着,罚得很对。扶桑笑着抱住她,“姐姐来过吗?”
“没有,姐姐送我来后就没有来过了,阿娘想姐姐吗?”乐安抱住她的脖子,懒懒地打了哈欠,早起太早了,她有些犯困。
扶桑抱着她离开尚学阁,走出去后,乐安懒澜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嘴里嘀咕:“阿娘,我真的饿了……”
扶桑低笑,“饿了也要等下课才可以吃,这是规矩。”
“姐姐说饿了就吃,肚子最重要。”乐安不肯听。
扶桑也不想惯着她,直接将她放在地上,“自己走。”
“阿娘。”乐安低低唤了一声,眼睛怯怯地看了一眼阿娘,又龇牙咧嘴地笑了,“我以后不吃了。”
“乐安,你喜欢姐姐吗?”扶桑牵着小小的手走在空阔无人的宫道上。
乐安许是知晓自己犯错了,一步一步慢满走着,嘴里唠唠叨叨:“喜欢、姐姐好,她比乳娘还要好。”
“是吗?朕觉得她也很好。”帝王低语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