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权力至大如司礼、御马之油水丰厚都不及这小小的银作局,概因这银作局乃专门负责宫内金银首饰打造,每日里过手金银之厚,令人瞠目。这内中的油水之多,自然是不必多言的。就说打个金镯子吧,这单上列的是用足金三两,但打造的成品却只有二两几钱,一个镯子就没了几钱金,这局内一天打造的金镯子有百十多个,再加上其他的金银玉器,往少了算,银作局每天吞没的金银有数百两,一月下来,一年下来,这数目可就实在是大得有点吓人了。当然,这吞没的大头自然是司礼监诸位公公的,但这打造到计帐都是银作局一手抓,要说没点猫腻,怕是谁都不信的。因此,这银作局掌印一职可是内廷太监们人人都想干的差事,现今的掌印钱万宝也是被宫里各路公公们当成“财神爷”供着的。
这钱万宝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冯保那会他便入了宫,算是历过三朝的元老,为人也圆滑得很。王安得势时,他是王安的人,等到王安倒了,魏公公得势,他摇身一变就成了魏公公的人,且平日里为人也不招摇,属于那种不被人惦记的,尤其是他那张脸,让人一看就觉得忠厚,瞧着放心,用着安心。也正因此,他才从当年的伙者慢慢熬到了今天,王安在时看中他忠厚,魏公公得势时,也对这个和他差不多同期入宫的钱公公另眼相看,并没有计较他是对头王安的人,大手一挥,让他继续出掌油水丰厚的银作局。
据说当初安排钱万宝继续执掌银作局,王体乾和李永贞他们都有不满,就连奉圣夫人也颇有微辞,想安排自己的人出掌。但在这事上,魏公公算得上是一言九鼎,桌子一拍就留用了此人,谁说都不听,这让那些眼红的太监们只能死了心。事后,奉圣夫人可是好几天没让魏公公入过房。
其实魏忠贤之所以留用钱万宝,一来是因为这钱万宝长得和他魏公公也真 算是天生一对,相貌看起来都忠厚老实,这让魏公公心里踏实,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这长得老实巴交点的,总不会差到哪去吧;二来则是因为这钱万宝算是和他同期入宫的,这在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几十年下来了,虽没啥交情,但总算是面熟不是;这三来则是因为魏公公喜欢这个钱万宝,说明白点,魏公公喜欢他“钱万宝”这个名字,你听,钱万宝钱万宝,这名多吉利,就和大过年那“恭喜发财”一样,听着就叫人喜庆。让钱万宝来执掌银作局,合适!
唐礼这人倒年轻,不过三十来岁,万历三十四年入的宫,这人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唯一的优点就是会拨弄算盘,别人算个帐要半柱香,他顶多小半柱香,如此一来,自然被钱万宝看中,破格提他为银作局的监丞,这明里的帐,暗里的帐都是唐礼一手操办,可谓是钱公公心腹中的心腹了。既为心腹,钱公公的事情唐礼自然知道,不管他愿不愿意,这很多事情也是他从中联络。因此,当王体乾突然领着锦衣卫冲进银作局时,唐礼脑中闪过的念头便是:完了,东窗事发了!震惊之下,失手打碎茶碗,尔后又失足摔了一跤,把个膝盖给划得都是血。
…………
“你们要是不说,咱家也不会逼你们,但你们要知道,咱家这人虽然是个好脾气,信菩萨,不愿害人,但真有那牛鬼蛇神了,咱家也不能视而不见,这该怎么办,还是要怎么办的…”
王体乾悠悠的说道,语气很是轻闲,配上那茶盖的磨合声,好像就是在和人谈家常般,一点也没有逼问的意思。但他越是这么说,钱万宝和唐礼这心越是跳得厉害,二人一个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人老成精,一个则是天生脑袋瓜子灵活,打王体乾出现在银作局内,他们便知道这掌印老祖宗是为什么来的。坦白交待,肯定是死路一条,给他来个死不承认,或许倒有一线生机,因为魏忠贤的尾巴长不了了。
抱着拖一时活一世的念头,在王体乾的目光注视下,钱万宝硬着头皮突然往前爬了两步,“扑通扑通”就磕了几下,尔后抬头一脸无辜的看着王体乾,声音哽咽道:“王公公,您老这是要问奴婢啥啊,奴婢这么多年来,对公公您,对千岁他老人家可是忠心耿耿,哪能背后做那对不住千岁和公公的事!公公您可千万不能听那些嚼舌头的瞎说,奴婢就是再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跟外朝私通,请公公明鉴!。。。”说完又是“咚咚咚”几个响头,眼泪鼻涕一把抓的样子,让人看上去十分的同情,不由的就是信了他。不想,王体乾听了后,微微向前躬了躬身,低头在钱万宝的脸上看了数秒后,咧嘴一笑:“咱家说你和外朝私通了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内廷大清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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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体乾笑了,皮笑肉不笑。
钱万宝呆了,皮呆肉也呆。
唐礼惊了,打心底透出一股凉气:坏了,这可真是坏了!…
不打自招了?
钱万宝悔得肠子都青了,真想甩手抽自己个大嘴巴,你这是越老越糊涂了,王体乾这孙子还没问呢,自己怎么就把这脏事往自个身上拖拉呢,当真是嫌自己活得不够长吗?
这世上什么事都好,就一样不好,那就是说漏嘴,这人家还没点明,自个就把事给挑白了,这不是自个给自个脖子上设个套嘛!…
“王公公,奴婢什么德性,别人不知道,您老还不知道?…打神宗皇帝那会起,奴婢就和外朝的人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再说要不是千岁他老人家,奴婢能有今天这好差事?…这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千岁让奴婢掌了这银作局,外人看了哪个不眼红,不恨得慌?您老说,奴婢得了千岁这么大的恩宠,能和外朝那帮奸党勾结,害千岁吗?真要这样,那奴婢岂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活了这把年纪全喂狗了吗!”
钱万宝不断的为自己叫屈,他看到,王体乾瞅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善,那老枯的眼皮底子里射出的寒光好像毒蛇的杏子般让人不寒而栗。
唐礼又急又怕,急得是钱万宝自个说漏了嘴,怕得是自家小命要不保。瞥见王体乾的脸越来越阴沉,他急得是“扑通”一下脑袋也往地上磕了去,叫道:“公公明鉴,钱公公绝无私通外朝之事,此事纯属小人中伤,请公公明察!”他没直接为自己辩解,而是为钱万宝证明,因为他和钱万宝是拴在一条绳子的蚂蚱,钱要是被收拾了,他自然跑不了,保住了钱,那也就等于保住自己。但是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不住的打鼓,王体乾什么人,他能不知道?仅凭二人这自说自话,自己为自己叫冤,怕是瞒不过这老家伙。心道:老家伙既来了,怕那事已经泄露,这瞒恐怕是瞒不了了。
看着钱唐二人在这拼命叫冤,王体乾不动声色,轻咳一声,随手将茶碗递给周清,缓缓起身,踱了两步,突然扭头道:“你们心里怎么想,咱家不知道,但咱家知道,你们可不干净!”
“公公,冤枉啊,冤枉…”
一听这话,钱唐二人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叫了几声,却又不约而同的住口不语,因为他们发现王体乾正盯着他们,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好像看猴一般。他们下意识的想去回避那毒蛇般的眼光,可是那眼光就好像附骨之蛆般怎么也甩不掉。本能和直觉告诉他们此刻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闭嘴。
王体乾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淡淡说了句:“得了,叫什么冤啊,咱家又不是开封府的包青天…”顿了一顿,突然厉声说道:“不过咱家可没冤枉你们,你们要是干净,咱家能头一个就找你们吗!咱家怎么就不找别人的!”说完,怒气冲冲的上前突然对着钱唐二人各踹了一脚,骂道:“你们别在咱家这里装可怜,打马虎眼,为自个辩解,你们清楚,咱家这人做事一向有准见,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来找你们的!你俩听好了,咱家现在就想听你们说,其他的,咱家不想听!…”
“王公公,奴婢真的冤枉,说奴婢私通外朝,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唐礼到底还是年轻,没在宫里混成精,这脑袋瓜子虽活,但见识却差了些,这会仍是在那叫冤着。倒是钱万宝听出来了,也回过神来,在那把个嘴张来张去,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了。
“掌嘴!”
唐礼的声音让王体乾听了越发燥心,挥手便吩咐了句。两个小太监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唐礼,随堂太监周清毫不客气的上前挥起大手就朝唐礼的脸上扇去。
“叭叭叭”几声,打得唐礼半边脸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