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君遇和沈言连夜带着人赶回了衙门,着人立刻去通知右父右母,火把通明,知府被惊醒,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战战兢兢地候在魏君遇身后,连哈欠都不敢打。
麻袋打开,仵作被里面的尸体熏得直摇头:“这都烂了好些天了,看表面还是用蜡过的吧?这样子,死了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也就是魏君遇来之前不久,在陈远死之前。
右宇声音低哑,面无表情道:“不用看了,府试后十天杀的,就是阿仟。”
房间一片静默,也不知是被惊得说不出话,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友敏收起了素日里的不正经,死活要弄个明白,魏君遇索性便让他和柯杨留下了。
怎么说也是快及冠的人,活的太单纯不是什么好事,魏君遇有心要培养这二人,便多费了几分心思。
右宇被镣铐锁着,灰沉的眼神只随着尸体来回移动,空洞又怪异,对于田友敏和柯杨,自是看都没看过。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辰,右父右母衣衫凌乱地闯进来,右父眉眼惺忪,扣子也歪歪扭扭的,被面色焦急的右母不断扯着,见到架子上绑着的右宇,面色一惊,问道:“大,大人,我儿子这是……”
沈言朝尸体扬了扬下巴:“你问的是绑着的,还是这个?”
右母一呆,这才注意到房间中的异味,惊疑不定地捂着鼻子上前:“你,你是什么意思,这个是……”
话未说完,她的眼神忽而凝滞在尸身的一只破败不堪的香囊上,眼睛忽而睁大,颤抖着伸出手,将香囊捏起。
旁边的右父大为不解,正待开口,却陡然听见右母失声尖叫:“仟儿!”
魏君遇用杯盖轻抚着茶沫,道:“这么确定?”
右母还没开口,架子上的右宇忽而嘲讽地笑了:“她当然确定,这香囊,她可只做过一个。”
右母软到在地,面色苍白无血色:“仟儿,仟儿他……怎么会呢,怎么……”
右父扶着她,惊慌失措地捏着香囊,像是失去了主心骨。
沈言歪了歪头:“你怎么不问另一个儿子?”
右母像是才想起这个人来,连忙转身看着右宇:“阿宇……”
右宇面无表情:“我杀的。”
“……什么?”
右宇忽而笑了:“我说,右仟是我杀的,仔细看看,在后脑勺,碗口那么大的洞……”
“啪!”右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那是你弟弟!你要照顾他的,你个烂心肠的东西!不是人!”
右宇的脸迅速肿胀起来,嘴角冒出血迹,右母这巴掌,可半分没留情。
他偏头:“照顾?你说的照顾,是代替他完成所有考试,让他官路畅通的那种是吗?”
众人面色齐齐一变,右母却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是你应该的!老娘生你养你,你帮仟儿考个试怎么了!大人!这种没人性的畜生就该砍了!砍了!”
她眸色赤红,就像是一个失去爱子誓要复仇的母亲。
这个认知让魏君遇皱眉不已:“不是应当兄友弟恭么?我听你这意思,倒像是牺牲哥哥为弟弟服务了?”
右宇咳了两声,肿胀这一张脸:“你问她有什么用?倒不如,不如我来说。”
大抵是镣铐绑的不舒服,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眸淡漠,再不见昔日温润少年。
“你们也看见了,我身子不好,先天体弱,曾有游方道士断言我活不过三十岁。从我启蒙开始,我最大的用处,便是给右仟打造一个天才的名声,帮他考过所有考试,以最好的成绩。”
右母尖叫:“那有什么不好!你又不是不能再考……”
“我是能!”右宇终于嘶吼出声,“就像此前的童试那般,我装病,帮他考,他等候三年,等我考完试一道再读书,才能继续帮他在书院考小试,维持他天才的名声……哈哈哈……这就是我在三十岁之前唯一的价值!凭什么……明明他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争取,可我的一辈子,就剩下十年不到了啊……”
右母怔怔地看着他,嘴唇翕动着:“可是,可是阿仟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了……他身子康健,以后能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给你们养老送终,利用我三十岁之前给他铺路,让你们过的衣食无忧是吗?想的可真好……可惜,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别说了!你闭嘴,你要被砍头的,你这个杀人犯!”她已几近疯魔,看着右宇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温情。
或者说,从来没有过。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母子,如今却更似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