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大汉结结实实的赏了他一大嘴巴,叫他发白的脸上添了一个鲜红的掌印。他愣了愣,下一刻的反应,居然是扁着嘴,一脸委屈的退到了一边。
尽管如此,大汉却是黑着脸对少筠说道:“帮我?我今年再纳不上军盐,我把你们姐妹卖到窑子去充数!”
少筠和少箬各自嘲弄一笑,少箬铁骨铮铮,冷着声音道:“我死都不怕,还怕你逼我做窑姐儿?就算没卖进窑子,我在你这儿又比窑姐儿好多少!”
一句话出来,莺儿嘤嘤的哭出来,缓缓的跪倒在硌人的石子上。
这时候老柴挣扎着甩开身后的士兵,上前两步拱手道:“军爷!我们落难不错,但你要糟蹋人,我们可不怕。您要是有烦心事儿,我们竹子和竹叶子一定有法子,您借一步说话!”
大汉皱着眉毛想了想,因对那猥琐男人教训道:“别叫我知道你再搞所里的娘们!再有这事,我阉了你!”,说着转向少筠,略略平了神色:“跟我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开去。
少筠微微舒了口气,拉着少箬,然后弯着腰轻轻拍了拍呆愣着的枝儿:“枝儿,来,咱们走。”
枝儿小嘴儿一扁,立即蓄了一眶的眼泪,却没有流出来,只咬着嘴唇伸出手来交给少筠。少筠看了侍菊老柴等人一眼,紧跟着大汉走了。
金州所是辽东度转运盐使司下的一个煎盐卫所。辽东转运盐使司虽然有着盐政衙门的名堂,实则由边军管理,旗下几个海盐卫所出产的盐全数供应军队,所以卫所中参与煎盐的出了朝廷流放而来的刑犯,就是煎盐士兵,诸如早前广宁右屯卫的海蜇头就是这样的人。金州所规模极小,一眼望去,就海岸边四座石头垒起来的盐场,质量数量与少筠少箬昔日见识过的都不可同日而语。
少筠一面走一面视察地形,不觉间来到离岸大约两里路的一幢两层小楼前,这儿海风小了一点,小楼门匾上斑斑驳驳的写着“金州所”。少筠看见了便明白,这就是金州所盐政衙门了。
少筠看了少箬一眼:“姐姐,走!”
少箬点点头,两姊妹便拉着枝儿并排走了进屋里。
屋里很暖,舒服的枝儿忍不住的舒了一口气。少筠紧了紧拉着枝儿的手,又看向少箬。少箬虽然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但那张蜡黄皴裂的脸蛋很明显的松了下来。少筠心下一酸,又差点儿点了眼泪。
这时候那大汉在一张方桌边坐下来,倒了三盏热气腾腾的水:“孙十三。你们来坐。”
少筠毫不客气,拉着少箬一块儿坐下:“孙爷!方才失礼了!事出有因,请您见谅。”
那孙十三哼了一声,一面喝水一面说道:“那小子是我小舅子。”
少筠掂量了一下,又看了身后的莺儿一眼,开门见山的对孙十三说:“金州所人手不够,孙爷头疼着怎么交足盐斤吧?”
孙十三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等他喝完一盏茶水,大约又觉得热,复又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脱了那件狐裘,轻轻的搭在一张圈椅上。这时候他脸上早没了早前那一股子威仪,只剩下一脸毫不掩饰的愁苦:“你今日才来,瞧得倒十分清楚。说吧,你是什么人,说帮我要如何帮?”
少筠一笑:“我是可帮你心想事成。如何帮,就要先看你如何周全我们姐妹。你的桥搭好了,我的路必然就能通。”
孙十三扫了少箬一眼,直言相告:“你们姐妹……两淮来的,大抵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但冷眼看了这些日子,一个女人家,怕是不中用。”
少箬听了这话很漠然,似乎神思不属。少筠心中难受,不免恨得暗自咬牙切齿。孙十三就一落魄的军头,一心只想着如何向上峰交差,看见他姐姐虽然是个灶户却不会煎盐那一套,就任由他的小舅子鱼肉三人!
少筠不说话,一盏茶水悉数进肚,然后又倒了一杯递给莺儿。拳头捏紧了,心里忍了忍,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要的,无非就是盐斤。就金州所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规模,就你手下这样糟蹋灶户,你还想有出头之日?别叫我小看你、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他听了少筠的话也看了莺儿一眼,接着又讷讷的不再说话。
少筠看见此况轻轻皱了皱眉,这孙十三只怕不是什么有刚性的男人,前头那一声浑厚的低喝未必不是装出来吓唬人的!
此念一生,少筠也不理他,只招呼侍菊老柴都喝过了茶。看见少筠如此自适,那孙十三顿觉在这娘子面前矮了两分,他讷讷说道:“这地方不养人,来了遭罪,能活下去的刑犯不多。我有心想让你们好过些,却没那个能耐。”
少筠听了这话,想了想,终是明白前后。朝廷在这儿布了盐场,轻易就不会撤销。可这里几乎四面环海,不能自己产什么粮食,兼之气候寒冷,自然养不住人。这人要是养不住,技术自然也没有、煎盐的家伙自然也没有,产盐,怎么产?天上掉馅饼么?孙十三大约不是那种大有魄力的男人,管一帮手下还得装出一副威严模样才能恫吓住,自然没法子叫上峰满意。她箬姐姐虽然能干,但是要说到煎盐的技术,只怕也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孙十三好容易盼来几个刑犯,却又是几个女人,那还有什么心思理会少箬的处境?!
少筠伸出手来拉着少箬,尽可能平静的对孙十三说:“不瞒孙爷,我姐姐是不大会煎盐的,但我却多少知道一点。你肯信我,你我就一码换一码。我替你想法子多产盐交差,你得保证我姐姐吃好穿暖,不再受人糟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