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咬着呀一声不答,嘴唇都咬破了,口中满是鲜血腥甜的味道。
袁少恒道:“我四岁拜入玄宗门下,得师傅怜爱收作义子,赐以‘袁’姓,为我取名‘少恒’,师傅对我的恩德如再生父母,我发誓竭尽所有也要报答他老人家。师傅毕生理念,是协助明主开创一个四方来贺的盛世大国。只是可惜,大经国江山飘摇,已是强弩之末师傅念在先皇对其有礼遇之恩,答应为先皇护住皇家血脉,但也心知,天命不可违。乱世之争,必出英雄,英雄也需乱世舞台,终有一天有人脱颖而出,执掌山河。师傅年事已高,心知天命将近,故而一心寻找能继承他理念和意志的传人,那个人必须天生异骨,面有奇相,旷世经纬,胸怀天下。我和二师弟皆未达师傅要求,师傅游历天下二十余年,不曾遇见如此天纵奇才,正在他心灰意冷决定重返玄宗在我和二师弟两人中选出一个传人时,却在路经皇都时遇见了小师弟。”
他突然停止继续说下去,问:“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我沙哑道:“因为你想让我明白,在劫是你师父唯一的希望,是他毕生的寄托,你不能让在劫因为一段不伦的感情自毁前程,也辜负了你师傅的一片期望。所以你希望我能远远地离开,别再出现在在劫面前。”
袁少恒点头:“是的,你很聪明。只是可惜,你的聪明没有用对地方,你差点毁了自己的亲弟弟,也毁了你自己。”
我的咽喉突然像被骨头哽住似的急促地呼吸起来,什么也说不出。
“为了师傅,为了玄宗,我必须要把你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让小师弟再也找不到你。那么他就会心念死灰,继而心止如水,淡去爱憎嗔痴的执念,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从而全心全意继承师傅的衣钵,光大我玄宗。”
“很远的地方?”我心里咯噔,戒备问:“你要送我去哪里?”
袁少恒静静道:“一个活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马车停了下来,因为春露发作而四肢无力的我,只能由他横抱着离开。
下了马车后,我环顾四周,四野苍茫,黑森森的一片,像是死魂幽灵出入的鬼门关,冷风在崖壁间呼啸,鬼哭狼嚎。
这是一处绝顶的悬崖。
我躺在袁少恒的怀里,仰面望着他,问:“你要杀我吗?”
他低头看我,眼神不再如平日惯有的冷淡,带着一丝怜惜:“是的,只有你死了,才能彻底死了他的心。”
我沉默半会,然后开始简短地交代身后事,比如怀影和金陵。其实这世上也没什么事是我放不下的了,怀影有玄宗的保护已无需担忧,金陵有曲慕白和周逸在,他们自然会尊奉长卿的遗志辅佐怀影,壮大金陵;蔺翟云虽然生死未卜,但以他的机智就算千军万马也能安然脱逃;而东瑜楚家的事,也不再是我能力所及了,天赐是福是祸,全都要靠他自己的本事了,我只希望他能念及兄弟之情,别对二哥赶尽杀绝,也别让萧家称心如意,将他当做傀儡……到最后,我唯一放不下的居然还是他,我的弟弟,我亲爱的弟弟在劫。我突然很想抱抱他,跟他说声对不起,跟他说阿姐永远也不会真的恨你,我是爱你的,永远都爱着你。
我对袁少恒说:“你跟在劫说,就说我是趁人不备的时候逃出来,是自己跳的崖,也别让他恨你了,最后再告诉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死了也不想再见到他。”
我一边说着,一边不停滴流着眼泪。
时至今日,自己居然还有那么多的眼泪没有流尽。
就让我死前最后再伤他一次吧,以后再也不会了,他将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我闭上眼睛,任眼泪源源不断地坠落无边无际的悬崖,轻声说:“你动手吧。”
袁少恒僵硬地抱着我,却迟迟未动,许久才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睁眼,在他眼中看到了挣扎和动摇,我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觉得为师门杀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有错吗?”
他摇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我笑了笑,“那么就当我是一个三头六臂的丑八怪。”
他深深凝望:“不,你不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漂亮,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令人动心的女人。”
袁少恒抱着我走到悬崖边,狂风吹拂着我们的衣衫,翻滚地纠缠在一起,是生与死的诀别。
他俯首轻轻吻着我的额头:“再见了楚悦容,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的。”
说完,他展开双臂,如飞翔的巨鸟,我从他怀中堕落,也展开了双臂,亦如飞鸟。虽然我越飞越低,但我知道,我会飞得更远,是生者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地方,彼岸曼珠沙华将会为我绽放,我将结束这一生的偿还,来世好好做人。
我闭上眼睛,笑着,哭着,默默地说:“再见了,在劫,从此我们谁也不欠谁。”
突然“嗖”的一声,横空飞来一支狼箭,穿过我的衣衫,将我定身在崖壁上。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惊扰了整个天地。
我睁眼看去,便闻悬崖对面沉沙飞扬,马蹄如雷,十余乘马疾风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清一色漆黑甲胄,黑狼头盔,随风飞扬的披风上绣着咆哮的黑狼图腾。但见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奔到近处,眼前莹莹闪闪,才见每匹马的蹄铁竟然是黑金打就。
来者一共是十二骑,人数虽不甚多,气势之壮却似千军万马一般,“嘶——”的一声马啸,十二铁骑在悬崖边上一字排开,气吞山河。
这时,天地响起咕噜噜的车辕声,遥远如在天边,转瞬便在眼前。却见三匹全身雪白的马拉着一辆无比奢?